纪晓岚与宁津民间故事
文/高迎春
清代直隶献县人纪昀,字晓岚,一字春帆,晚号石云,道号观奕道人。纪昀四岁启蒙读书,十一岁随父进京,二十一岁考中秀才,三十一岁考中进士,官至礼部尚书,是《四库全书》的总篡修官。嘉庆皇帝曾赞誉他:“敏而好学可为文,授之以政无不达。”因此,他死后的谥号即为:文达。他写的《阅微草堂笔记》,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袁枚的《子不语》,被世人誉为清代三大志怪小说。在《阅微草堂笔记》第五卷《滦阳消夏录》里,他写了一篇宁津民间故事《刈麦妇》,为宁津留下了珍贵的文字。
此篇并无标题,《刈麦妇》为后人添加,也有人使用《正直聪明之神》这个标题。纪昀文曰:“宁津人苏子庚言:丁卯夏,张氏姑媳同刈麦。甫收拾成聚,有大旋风从西来,吹之四散。妇怒,以镰掷之,洒血数滴渍地上。方共捡寻所失,妇倚树忽似昏醉,魂为人缚至一神祠。神怒叱曰:‘悍妇乃敢伤我吏,速受杖!’妇性素刚,抗声曰:’贫家种麦数亩,资以活命。烈日中姑妇辛苦,刈甫毕,乃为怪风吹散,谓是邪祟。故以镰掷之,不虞伤大王使者。且使者来往,自有官路,何以横经民田,败人麦?以此受杖,实所不甘!‘神俯首曰:‘其词直,可遣去。’妇苏而旋风复至,仍卷麦为一处。说是事时,吴桥王仁趾曰:‘此不知为何神?不曲庇其私昵,谓之正直可矣。先听肤受之诉,使妇几受刑,谓之聪明,则未也。’景州戈荔田曰:‘妇诉其冤,神即能鉴,是亦聪明矣。倘诉者哀哀,听者愦愦,君更谓之何?’子庾曰:‘仁趾责人无已时。荔田言是。'"
这个故事发生在宁津,并且是又宁津人讲述的,这样就更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乾隆十二年(1747年)夏天,张家婆婆和媳妇一起收割麦子,刚把麦子收拢在一起,从西面来了一个大旋风,把麦子吹得乱散一地。媳妇不由心生怒火,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镰刀投掷过去。只见旋风过处,地上洒了数滴鲜血。婆媳两个,只好满地捡拾被风吹散的麦子。这时,媳妇依靠着树木昏了过去。原来,她的魂魄被捆绑到一个神祠中去了。神怒气冲冲,大声吼道:“大胆悍妇,你竟敢用镰刀打伤我的部下,赶快接受杖刑!”媳妇性格刚烈,大声抗辩:“贫苦人家种了几亩麦子,赖以活命。冒着烈日,婆媳辛苦劳动,刚刚把麦子收割完,就被怪风吹的四散而乱。我以为是邪魔鬼祟,所以用镰刀投了过去,没成想打伤了大王部下。即便是使者,应该走管道,不应该横行农民麦田,败坏糟蹋人家的麦子。如果因此接受杖责,我于心不甘!”神低头思量后说道:“这话说的有道理,把她送回去吧。”于是,媳妇苏醒过来。但见旋风回转来,将刚才弄乱的麦子,收拢在一块。
苏子庚讲述完这个故事,吴桥县的王仁趾插言道:“不知道这是什么神?不徇私枉法,包庇自己手下人,可以说够正直的了。这个神先听了下人的诬告,差一点冤枉民妇,受到杖罚。若说这个神聪明,倒也未必。”景县人戈荔田,不同意吴桥县人王仁趾的说法:“那个媳妇诉说冤情,神就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结果,这就是聪明了。如果民妇诉说冤情的很悲伤,但是神却听得稀里糊涂,你会怎么说呢?”苏子庚听完二人对话,补充道:“王仁趾要求这位神,也太严格了些,还是戈荔田说的有道理。”为什么,讲评这个故事,有宁津人,吴桥人,景州人?那是因为,清代河间府,管辖一个景州(景县),外加河间、阜城、肃宁、任丘、交河、宁津、吴桥、故城、东光、献县十个县。因此苏子庚、王仁趾、戈荔田,才有可能在河间府一起做官。纪昀的老家在献县,他有可能是回家探亲后,又到河间府拜访,因此听到了发生在宁津的民间故事。
这位公正无私的神,我以为应该是宁津城隍。明清时候,宁津城十字街东北区域,并列着察院、龙泉寺、城隍庙、府馆、阎王殿。城隍是神鬼世界中的一城之主,他的职权范围相当于人世间的县官。城隍神多以本地忠烈将士、或以属地名人为主。宁津城隍庙里的城隍,就叫做宁津城隍。城隍庙里除了城隍神,还有文判官和武判官,日巡和夜查,外加八位皂隶。城隍殿两侧,一般挂有赞扬城隍神公正无私的对联:祸福分明此地难通线索,善恶立判须知天道无私。大殿门上悬的匾额,写的是:威灵显赫。而城隍庙里,也挂有赞城隍公正的对联:天道无私做善事降祥预知吉凶祸福,神明有应修功解厄分辨邪正忠奸。横批是:夑理阴阳。城隍庙里的日巡和夜查,出行自然会驾驭旋风。而在德州民间,过去也都把旋风视为”小鬼“,会慑人魂魄。如此看来,这位明辨是非的神,注定就是宁津城隍了。
乾隆十二年,乾隆皇帝三十七岁,这一年的边关并不太平。二月,大、小金川骚动,申谕整饬守备;三月,命张广泗进剿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六月,小金川土司泽旺率众投降,清军进攻大金川。朝廷平定暴乱,必须投入兵力。宁津县的张家婆媳二人,冒着烈日收割麦子。为什么婆媳二人的丈夫,没有出现在麦田里,很有可能乾隆为了评定大、小金川的战乱,已经将他们征集入伍,投入到平定大、小金川的战役中去了。为了养家糊口,婆媳二人承担起种田的重任。她们有怨气,只能憋屈在心里。辛辛苦苦收割下麦子,却又被旋风刮乱。媳妇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于是,愤然投出手中的镰刀。在受到诬告,即将被杖罚时,民妇不畏鬼神,不畏权势,慷慨陈词,为自己申辩,有理有据,指出即便是神灵,也不能横行霸道,欺辱百姓,充分显示出她的胆识和勇气。而宁津城隍听罢民妇诉说,知错必纠,也值得赞许和肯定。
纪昀,号称“河间才子”,花费大量精力,完成了《四库全书》,他为中国文化做出的的贡献,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的笔记小说《阅微草堂笔记》,共计五种,二十四卷。其中:《滦阳消夏录》六卷;《如是我闻》四卷;《槐西杂志》四卷;《姑妄听之》四卷;《滦阳续录》六卷。自乾隆五十四年(1789)写起,至嘉庆三年(1798)陆续写成。嘉庆五年(1800),由其弟子盛时彦,编辑印行。谢谢纪昀将宁津民间故事,收入《阅微草堂笔记》之中。从此让世人记得,宁津曾经有一位不畏鬼神,不畏权势的农村妇人。而这种争取公正、争取正义的精神,值得人们继承与发扬。

作者简介:高迎春,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德州市政协文史专员,德州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德州市第一批“文化之星”,宁津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宁津县收藏协会副主席,宁津县郭澄清文学研究会秘书长,宁津县蟋蟀协会副会长 宁津县青年文学联合会特约顾问,《宁津古树风情》执行主编,《宁津文艺》编委,《宁津文苑》编委,中财论坛文化创新版主。文学作品连续三届被评为“鬲津文艺奖”,至今已出版七部散文集, 一部文学评论集,一部书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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茌平文苑 第1271期
本期编辑:冯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