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耄耋老人的周原情怀
任宗儒
2024年11月2日,虽已是初冬时节,但仍是和风煦煦,暖意融融,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冬天已经来临。
上午11点,宝鸡周原博物院南院《周原考古发掘报告》编辑组负责人任周方的办公室里不时飘出欢声笑语,在座的人们个个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离休干部、原周原扶风文管所首任所长刘连山老先生在家人陪同下来宝鸡周原博物院看望《周原考古发掘报告》编辑组的工作人员。
说到刘连山老先生,那可是活脱脱的扶风名人。扶风县6六七十岁的人大都能知道他,即使没见过面,至少也闻听过他的大名。刘连山老先生今年已93岁高龄,说话声音洪亮,底气很足。步履稳健,反应敏捷。只是视力有些减退,看手机要拿得近近的。
刘连山老先生是周原遗址考古的老功臣、老前辈。1976年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西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陕西省文管会联合组成周原考古队,进驻周原,开始对地处扶风县法门镇西北部和岐山县京当镇东北部的周原遗址进行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因法门镇京当镇分属扶风岐山两县管辖,所以考古工地就以刘家沟为界,分为沟东区和沟西区。考古工作人员也就分为两队,分别驻扎在法门公社召陈生产队和京当公社贺家生产队 。时任扶风县文化馆副馆长的刘 连山被任命为沟东区负责人。沟东区、沟西区共同受“陕西省周原遗址开发利用和保护领导小组”领导。
那时的周原,虽说北京大学、西北大学的莘莘学子和专家教授云集,还有陕西省文管会的各级官员亲临,但条件简陋得让现在的年轻考古人想都想不到。考古队员、北京大学、西北大学的学生、老师,还有为了给当地培养考古人才举办的两期亦工亦农短训班的学员,近百人拥挤在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召陈生产队,吃和住是首先要解决的大问题。刘老先生带着县上派给他的几位管理人员,开始了漫长地求爷爷告奶奶的过程。上至扶风县委书记,下到召陈生产队队长,左到粮站主任,右到供销社经理,见庙烧香,见菩萨作揖,一一拜访,摆困难讲需求,用诚心去感动能帮助考古队解决困难的人。
先解决住的问题,几个人跟着生产队长东家进、西家出,挨门挨户动员社员腾房间、腾土炕,安排考古队员、短训班学员、大学生、专家教授这家住两位,那家住三位。这家腾地方摆个方桌子,那家腾地方摆个旧书桌。经过一段时间努力,总算把人安顿住下了。此时谈不上舒服不舒服,只要晚上有个能睡觉的炕,白天有个能写字的台台就行了。当时还时不时地停电,不是点蜡烛就是煤油灯照亮。后来又发生了唐山大地震,干脆搭帐篷住在打麦场上或街道空旷的地方。吃饭是粮站每人每月供30斤商品粮,30%的高粱面或玉米面。食品站每人每月供应半斤猪肉,还要凭肉票购买。食用油按定量供给,不能超出供应标准。刘连山老师和他的同事们日思米面夜思肉,终日忙碌脚不停。想尽千方百计让大家吃饱吃好,才能干好挖坑刨土的体力活。经多方奔走,问题得到解决。法门粮站和黄堆粮站同意30斤粮定量不变,不再搭配粗粮,全部供给细粮。法门食品站和黄堆食品站各按每人每月半斤肉的定量供应大肉,加到一起,每人每月一斤肉,一月可以吃几回臊子面了,这已经很奢侈了。刘老师还让人在沿山一带打听,买回生产队的残牛,宰杀后给大家改善生活,条件是把牛皮还给生产队。据说每逢周末,住在沟西贺家生产队的考古人员和两校的大学生纷纷跑到沟东来打牙祭,换口味。考古队没有灶房,把生产队放农具的场房腾出来,盘上锅,支上案板就是厨房。队上的打麦场是天然的饭厅,考古队员、大学生、专家教授、短训班学员,包括省文管会的官员吃饭围成一大圈倒成了召陈队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晴天好说,下雨天大家就得端着饭碗自找避雨的地方了。
住宿和吃饭问题解决了,刘老师又开始忙着张罗改变办公条件和工作环境了。他在县里担任文化馆馆长多年,又擅长照相,加之六七十年代政府提倡文化下乡,他常年巡回在扶风县的角角落落,双脚踏遍了扶风县的山山水水,所以认识他的人和他认识人多,事情也就好办了些。他穿梭于扶风县 城与召陈生产队之间。那时候班车只通到法门寺,而且车次也不多,还要按点。他要去县里办事,得步行十里,到法门街道坐班车。在县里办完事,又得按点坐车到法门寺,再步行十里回到召陈生产队。如果因办事耽误了车次,就得从县里走回召陈村,整整三十华里。后来有了一辆公用自行车,就不用再挤班车了。可骑自行车去县里一趟,来回六十华里,也够人受的。老先生现在每天还坚持走路锻炼,他的铁脚板恐怕是他那几年从召陈到县里多次奔波锻炼出来的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刘老师和同事们的齐心努力,再加上周原遗址不断出土珍贵文物,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得到各级领导部门的重视,终于批了地,拨了款,给了名分。办公场地盖好了,住宿条件改善了,周原文管所的牌子也挂上了,再后来还有了诊所、小卖部、文物复制厂。这真是苦尽甘来终有时,一路向阳百花开。
1983年11月,刘连山老师因工作关系调回了扶风县城,担任扶风县文化馆的馆长。后又于1984年上半年调任宝鸡博物馆馆长。这是后话。
2017年,宝鸡市文物旅游局原局长任周方担纲主编《考古周原┈荜路蓝缕80年》一书,聘请刘老先生回忆撰写《周原遗址考古大事记》。刘老先生非凡的记忆力和高妙的叙事才能让同事们折服了。他不仅回忆编录了周原遗址考古前十多年间自己亲身经历的诸多大事喜事,又在宝鸡周原博物院 和岐山县周原博物馆查阅大量资料,编录了他离开周原后三十年间发生的大事。他还亲笔撰写了多篇回忆文章,妙笔生花地再现了当年周原考古激情岁月中动人的故事和珍贵的历史记忆。这些都将成为《考古周原》一书的重要内容。
2022年盛夏,任周方先生又担纲组织专家学者和相关人员编辑《周原考古发掘报告》,刘老先生闻讯,异常激动,连声称赞这是天大的好事。他心里总有一个牵挂,那就是1976年至1998年23年间,周原遗址出土了数以万计的青铜器、陶器、玉器、甲骨,发掘了那么多墓葬、窖藏、作坊、灰坑,成果何其辉煌,但没出一份发掘简报,终是一大憾事。老先生年事已高,加之多方面的原因,不能亲身参与此事,却始终关注简报的编写工作。他夸赞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以至冒着严寒,驱车百里亲来宝鸡周原博物院看望编辑人员。刘老先生对考古事业的执着,对周原的情怀真的让人叹为观止。
写下这些琐事,是为了彰显一位耄耋老人的周原情怀,是为了旌扬老一辈考古人的事业心和使命感。
刘老先生这次故地重游,看到了他曾经奋斗过,洒下汗水的地方,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于老先生而言,周原有着独特的氛围和故事。周原遗址有着老先生对考古事业难以割舍的感情。这种氛围,这些故事,这种情感在刘老先生的生命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刘老先生忘不了周原,忘不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往事历历在目,时光仿佛在倒流,让我再次感受到了那段努力和奋斗的岁月。”刘老先生离开周原时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