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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晶晶 借象·烟江叠嶂图-03，综合材料，120x360cm，2024
花溪
暗影中的流水闪耀
逆向，逆光，如同生活
河水向北，改换名字，却从未停留
柳树的枝条在岁月中垂下
在水面一次次书写着风
北盘江
终于从峡谷上到山顶
高原之上的草木酝酿着蓝色的风暴
消失的继续在消失
譬如半坡那些小房子
譬如江水的焦渴
大地过于广阔 只有
尘土在春风里扬起
标识出肉身的沉重
道路延展出道路
天空下我们各自越过了山川
织金洞或幽暗诗学
大地突然张开了嘴
空无 让它再也没有合拢
向下的通道守住我们
越来越多的秘密
大海曾在这里寄居
纵然只剩下遥远的幻影
枯涩的水在层叠的石头里
也从未死亡
震旦纪 寒武纪 石炭纪
无名的元素在亿万年里
凝结出时间的晶体
水从空气里滴下
幽暗的石头完成了集合
它们以沉默对话
只有人在聒噪 低声的惊呼
和絮絮语声使石头更安静
倒挂琵琶 银雨树 霸王盔
人的命名显示了自己的无能
却依然阻挡不了脚印重叠脚印
夏天的阳光过于强烈
照白了树顶的花穗
地底的幽暗再次找到了自己的重量
群峰之上
——韭菜坪走笔
从草木丛生到满眼星空
中间是无尽的迂回
黑暗中 身体里看不见的
剩余物渐渐被清除
从夜晚到黎明
只隔着凉爽和晨雾
二台坡的阳光
洗净蒙尘的眼睛
无边的荒凉有了青草和野花
土地重回初生时的喜悦
还没经历想象中的悬崖
人已置身在群山之巅
长风取代鹰唳
滑过巨大的斜坡
无处不在的翅膀：一种看不见的飞翔
让晨昏有了界限
星星的呓语使拥挤的人间安静下来
烟火划出了四季的秩序
高原之上 一匹马
在风中伫立
当我靠近 更多马匹在风中远去。
必须说，在这高原之上
我同时看见了阳光和阴影 隆起与皱褶
寂静中 大海的古老气息
和冰层错动的声音涌现
一部自然史：力量
总是在深处蓄积
千山外，乌江源正欢快如孩童
无数人从山上走过
只有无限少数中的少数从形状与颜色中
找回若有若无的记忆
——也许有人像我一样
在八月的阳光中想起一场雪
和雪中的寒冷
以及早已消失在记忆中的名字
又在匆忙的行走中忘记它们
愿乞食者和僧人再次逡巡于荒野
在贫乏中与布施者彼此得到安慰
一株从未见过的小百合 细小而卷曲的花朵
在遍地的野草中并不感到孤独
却让我一阵激动----
童年时某次在茫茫黑暗中寻找羊群
丛林中的一群百合化解了焦灼
它的大喇叭让夜色与星星取得平衡
天空中傲慢的乌云继续奔驰
让人们仿佛行走在中世纪
当美越来越精致
野蛮成了最后的呼吸
半山的一场茫茫大雨
让我从下山的缆车中拍下
一只静立在灰色岩石上的黑山羊
孤独的身影在脑中一闪：哲学家？
短暂的停顿
让自己对雨中的马感到愧疚
高原隆起于地表
仰望的人纠结于它的难度
正下山的却突然对2777米感到恍惚
就像曾自豪过无数次的玛瑙山
被生活一次次改正
海拔从1848一直降到1476
像极见惯的新闻发言
基本无可争辩，又让人无法自拔
贵州第一高峰 赫章县小韭菜坪，海拔2900.6米；
贵州第二高峰 威宁县平箐梁子，海拔2879.6；
贵州第三高峰 水城区牛棚梁子主峰，海拔2865.2米；
贵州第四高峰 钟山区梅花山，海拔2860米；
贵州第五高峰 盘州市牛棚梁子次高峰，海拔2857米；
贵州第六高峰 威宁县西凉山主峰陆家大营，海拔2854米；
……
贵州第十二高峰是赫章县大韭菜坪，海拔2777米。
西部，群山的家园与墓冢
这是谁的应许之地？
风雪让人们静默
对于大地上的山峰
我们都疏于考证
等着吧 美味从不逃逸
脆薄的沙壤馈赠出土豆 玉米 荞麦
哦，果实累累的赞颂
而韭菜花永远只是枯萎 从不飞散
我曾从不同的韭菜坪下山
身上只留下不可见的
不同的印记
群峰之上的夏天，大风从东吹到西
从南吹到北
漫山的野草标志出风的形状
山中
----梵净山走笔
1
一群白色的鸽子在枝叶间起舞，
柔嫩的花瓣睁开眼，
从混沌的气流中提取出春风——
敲碎六千万年的秘密：
你坚硬的果实像这四月的黄昏，
借着水汽与山间的余光晤谈。
2
抛开杂沓的脚步与争论，
山路迂回着突进丛林，
一个急弯接着一个急弯，
像极了这个时代的生活：
人们寻找着每一次惊喜，尖叫声
却收获了刺激。
3
风在山谷间传来辽远的回响。
也许是水。古海退向了遥远的南方，
提供出仰望的角度。
铁杉的钢针剖开孤独，像极了我们的身体。
下山时青年小说家一再赞叹：也许它的形象
某一天突然出现在语言的镜中。
4
山中除了草木还有四季。
变质岩在天空之上演化万卷经书，
睡佛安详，宁静，向我们显出真容：
一个不存在的词。在暮春
使那些欢呼和尖叫离开嘴唇，
如空气消失于空气中。
5
燃灯古佛，释迦牟尼，弥勒佛
三佛同居一山，如同
过去，现在，未来，其实是同一个时刻。
礼佛者跋涉几个小时，
从未在意是哪一尊佛，
使自己的命运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6
危崖使攀登者放下万念，
湿漉漉的手心攥住跳动的人心。
此时一杯酒胜过万世红尘，
突然想起山脚下的佛寺紧闭大门，
从侧门偷觑：大殿向荒野敞开，
万象闪着神秘的辉光。
7
我们都早已被生活囚禁，
就像童年时被大雪封在深山，
或大雨在夏天让我们停在悬崖。
为了炉塘中的火光继续，
努力找到悬崖上的一棵草或荆棘。
——生活从未让自己失望。
8
天边的白云依然出尔反尔，
让孤独萦绕不去。
有什么在遗忘，
又从耳边呼啸而去。
即使我们错过无数次，
星星从来都按时浮现在天空。
9
野外的空气多么清新！
每一粒都在叩击着迷失的身体。
人们赞叹着绕过树林，
山色让飞鸟喜悦。
那些枯树上的苔藓，
翡翠般闪烁着丝绒的柔光。
10
水声使风改变了流速，
穿过青冈栎的厚叶，
比梵唱更让人感觉到安静 空阔。
四月的山中看不见蝴蝶，
飞沫却如游动的精魂，
把茫茫云天唤醒成一座空山。
11
从2493米俯瞰：
绿灰色的高山草甸滑入灌木。
游人的喧响从深海中浮起，
修饰着古老的灵魂。
野草缠绕的小杜鹃沿着石阶漫衍，
讲经人等待着月光映上石壁。
12
万川映月。群山中八条河水各自奔流，
风从四面吹来。
人聚如潮又消散如雾。
从最初的海水到最后的虚无，
山峰始终挺立。蓦然低头
夕阳从悬崖边饮了一泓清泉。
张野，土家族，原名张思源，70年代中期生于松桃。有诗作、评论发表于《诗歌报》月刊、《飞天》《山花》《星星》诗刊、《中国诗人》《诗潮》等。出版诗集《风暴中的琴弦》。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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