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蛇大战
蛇这东西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天生的有些恐惧,而今已到耄耋之年,恐惧心理依然存在。但孩提时代的我还是作为主角参加了一次人蛇大战,并且取得了大胜,所以至今念念难忘。
大概是咸阳原上渭惠渠修好不久的一个星期天,我和冬至、运会两个玩伴去地里给羊割草。只记得那个时候饥荒已经开始蔓延,庄户人家多有养一两只奶羊补充饥饿的,所以孩子们只要不上学,每天的重要劳动就是提个蛋笼去给羊割草。那个时候可不像现在没人愿意种庄稼,满地里都是荒草杂树。而是恨不得把地里的旮旯拐角都种上粮食,但坟墓是埋先人的地方,开垦种地是对先人的大不敬。所以尽管肚子饿得叽咕叫,,只要雨水好,坟冢上总有荒草萋萋。我们给羊割草也总是爱冲着坟地去寻。
那天我和玩伴冬至、运会三个人一起去割草,在高干渠南有一块靠茬地,地翻耕时间不是很长,地里只有稀稀拉拉刚长出来不久的刺菁、丹碗花,这是羊最爱吃的嫩草,我和冬至边走边挑这些草。靠茬地的中间有一个独坟,坟不是很大,但周围有一些绿色的茅草,运会就到这坟地去割嫩茅草。忽然我们听到他大喊一声“妈呀”,起身看去,运会已经跑离坟头两三丈远了。
我们连忙走过去,问他“咋咧”,他哆嗦着说:“长虫,一个大长虫!”
长虫就是蛇,因为通身细长无毛,我们都叫它长虫。
“在哪里?”冬至问。
“坟头上。”
我们俩看过去,坟头上尽是枯黄的茅草,坟周围有些绿色,看不到长虫。运会说:“真的,我看到了,张着嘴吐芯子(长虫的舌头)呢!”
“走,到跟前看看。”冬至提议。
“我怕!”运会说。我也有点怕,不想去。
“怕啥,咱不到太跟前。”
于是我们三个慢慢的走过去,大概离坟不到一丈远了,看到一条土黄色有斑纹的大长虫盘在坟顶上,三角头高高的扬起来半尺高,正对着我们的方向,口里吐着分叉的芯子,我好像还听见吐芯子的嘶嘶声。
我心里害怕,就提议:“不看了,咱走!”冬至也觉着没意思了,同意我的意见说“走!”
我们俩刚想走,运会说:“镰,我的镰!”原来他刚才害怕,跑的时候把镰撂到坟地了。
这可咋办呀?
那镰可是农家的重要工具,丢不得的。没办法,我们必须把运会的镰拿回来,可那条长虫对我们蛇视眈眈呢?万一那家伙冲下来咬谁一口,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冬至比我俩大点,所以我和运会就看他,等他拿主意。
冬至思量了一下,说:“我们悄悄走过去,不要惊动它,听大人说,人怕长虫,长虫也怕人呢。”
运会说:“这个长虫是个大家伙,它不怕人咋办?”运会担心,我也担心,想着要到长虫跟前去,心里突突的。
还是冬至有主意,见我俩害怕,就说:“我悄悄过去取镰,你俩把胡墼(土块)准备好,看到那家伙朝下扑就用胡墼砸。”又说,“嫑害怕,三个大小伙子还被长虫给喋住(战胜、打败)了。”
嗨,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大小伙子”了?但毕竟,冬至说了是“大小伙子”了,就得有大小伙子的气概,不能当怂包,况且,我还是站的远远的,只是需要的时候仍胡墼砸。于是我壮了壮胆说:“好,就这下办。”
于是我和运会四只手拿了四块干胡墼,一左一右地在冬至身后,与冬至构成个等腰三角形,然后摄手摄脚的向坟头走去。
离坟地越来越近,一丈、五尺,我盯着长虫,那家伙还是那样伸着头,嘴里吐着芯子,眼睛也死死的盯着我们。三尺了,冬至站住了,他盯着长虫,长虫也盯着他,谁都不动,我举着胡墼盯着长虫,准备随时砸出。
冬至慢慢的蹲下去,伸出手中的镰刀去勾运会的镰刀,但眼睛一直盯着长虫。我看到他的镰刀要勾住运会的镰了,那长虫还是原来的姿势,但明显的是头有点向下了,我知道它注意到冬至了,心里直打鼓,好像额楼上都渗汗珠了。
忽然,我看到冬至往后一䠥(跳)转身快跑,嘴里喊着“砸,快砸!”
我再看时,坟头上的长虫不见了,向冬至后面一看,一条身子有镰把(柄)粗,三四尺长的长虫正扭头摆尾的在追冬至,我连忙将胡墼照着那家伙砸去,没砸上,第二块胡墼飞过去,还是没砸上,连忙弯腰捡起胡墼再砸。还好,生产队把地翻了后一直没下雨,晒的满地的干胡墼,在这胡墼地里长虫也跑的没有那么快,这就给了我时间。那边运会也在用胡墼砸,但不知为什么,跟我一样总是砸不住,于是我俩就往长虫跟前追,想离近一点砸。
我看得很真切,运会的一胡墼砸在了长虫前头,结果那长虫不追冬至了,拧过头直扑运会去了,吓得运会“妈呀”一声扭头就跑,就像刚才一样,不过是运会前头跑,长虫后面追,我在后面追着长虫砸,冬至闻声也回过身赶上来拾着胡墼砸。但就是怪了,那长虫就像有妖魔附体,我们就是砸不住。追着砸着,不知咋搞的,我扔出的一块大胡墼没砸住长虫,却砸在了运会的脚后跟上,运会一下子爬倒在地上吓得大哭起来。我吓坏了,这长虫要追上去咬一口就不得了。还好,松软的胡墼砸到运会的脚后跟散开一阵尘土,那长虫没有再向前追,扭过头向我扑过来。我扭头疾跑,心里直突突,“跑快些。再快些,别叫追上。”
“砸上了,砸上了!”我听到了运会的欢呼声,但脚还是不停地跑。又听到冬至叫我:“嫑跑了,没事了!”我停住脚步回头一看,见到那个大长虫正在痛苦的扭动着身躯。这一下我勇气倍增,往长虫跟前一势(向前走),捡起胡墼就砸,他们两个也一起砸,直到那家伙一动不动了我们才瘫软的坐到地上喘气。
歇了好长时间后我们商量咋办。冬至说:“打蛇不死反遭殃,这家伙不死咱还得倒霉。”运会坐着没动,说:“已经都死了。”我也感到很累,不想动弹,就提议:“高干渠里水大得很,把这家伙撂到水里,没打死也就淹死了。”
“好办法!”冬至夸我的意见好,就用镰把长虫双折挑起来,我们俩跟在后面,走到渠岸上,冬至一轮,把长虫摔到渠水里。可令我们想不到的是,那长虫一进水里却立刻活了,并且快速的游到北岸,沿着渠坡朝上爬,但爬的并不快。
“快,不敢让跑了!”冬至大声喊。于是我们三个就隔着渠水捡胡墼砸长虫,终于在这家伙快要爬上岸的时候不知谁砸到它头上了,长虫骨碌碌的滚倒水里,随着渠水像东飘去。
“想不到这家伙还会装死!”冬至感叹。“不对,说不定这家伙还没有死,等离我们远了再爬上岸。”我和运会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于是我们就跟着水流不断地捡胡墼砸那家伙的飘在水面上的尸体,砸上了,尸体向水下一沉,紧接着又浮上来,我们怕这家伙没死,就继续砸。就这样,尸体在水上飘着,我们在岸上砸着,等我们感到累了,这才发现不觉不易间就走下去了二三里路。想到蛋笼和镰还在地里,就赶紧向回跑。还好,三个人的蛋笼,镰刀都在,但时间早已过了晌午饭时,肚子也开始咕咕了,只好硬着头皮蔫蔫的回家。谁都知道,空蛋笼回家,一顿骂少不了了。
我空着笼回家,父亲虎着脸问到哪儿耍去了,现在才回来?我老实说是“打长虫了。”妈一听就急了:“打啥长虫?咬你了么?”父亲虎着的脸也变成了焦急的脸。我忙说:“没有,我们把长虫打死了。”
于是,我绘声绘色的讲了我们打长虫的经过,母亲听完了,长舒了一口气,可父亲却给了我一耳挂,骂道:
“傻瓜,那是一条大毒蛇!要不是才揭(耕)过的地,你们能跑过长虫?”
我捂着脸不敢言传,但心里说:要不是那家伙逞凶狂我们那会去打它?
憨子2024-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