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肖河风云

        第六十二章  化民怨二进李家咀

夜很深了，胡平叮嘱黑娃接下来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后，准备回家去休息，说明天早上他要返回训练基地。至于后面再有啥情况，让黑娃到黑石峪来给他通传一下。

在回家的路上，胡平很懊恼，更很忿恨。心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之所以想把他的家庭靠向中农，主要是为他的仕途和他即将出生的儿子着想。

如果按政策把他的家庭划成富农成分，想象一下，他即将出生的儿子就成了富农家庭出身的地、富子女，成了被教育包括被管制的子女，那他这个乡长将情何以堪！本想着自己辛辛苦苦闹革命，能落得个夫显妻贵子荣耀的好家道，为他的子女将来铺就一条通向幸福生活的金光大道。而自己现在在这里主事，有这个权利和条件，利用工作的便利，在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的同时，顺便给自己的家人争得一点又不是啥大不了的利益，有何不可呢？不就是几亩地和成分的咸蛋事嘛，有啥大惊小怪的？这是凡吃五谷杂粮的人之常情。再说了，他又没有把他的家庭成分强硬地划成贫农或下中农成分。可这个成荣便听风就是雨，认为就是大的不得了的事抓住不放，不顾一点同僚关系和一块从事地下工作熬出来的友情，不知道给黄书记添油加醋是咋汇报的。弄得他被黄书记调离了工作，而成荣却背着他，去村里放心大胆地整他的黑材料，这是要落井下石要把他搞臭吗？

胡平越想越气愤，快到家门口了，他索性蹲在门口的树下，卷了一支烟点着吸了几口，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下。

眼看一支烟都快吸完了，可他的情绪怎么都平复不下来，甚至还越想越气。他想，这次这个所谓的问题，你成荣完全可以捂得住啊！为什么非要弄的这么难堪呢？既就是你不想捂，你也可以冠冕堂皇地应付一下，比如，来村里调查，可以派几个跑腿的干事来支应一下不行吗？可你却不但带头下身搞，而且还把搞地下工作时的那种对付国民党的手法，使在对付我胡平身上来了，你非要这么绝情吗？你逞这个能有必要吗？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局面，在成荣的搅和下，他一手搞定的工作成果，将会被成荣折腾成啥样子。他的家庭，又会被成荣扼制在哪一个框子里，他无法预想。他给黑娃教的那些招数，在这个成荣面前，简直就是雕虫小技不堪一击。指望黑娃阻止调查，根本靠不住了，那就只能指望他的丈母娘以老人家的方式这最后一线希望了。

一股冷风吹来，他的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这才意识到可能已经交过半夜了。随即起身摔掉已经熄灭的烟头，向他的窑里走去。

成荣等三人回乡上后，在立即进行调查情况汇总整理的同时，他们还翻阅了国民政府时期，肖家河乡几起非正常死亡人员的卷宗记载。其中，有一起李家咀雷姓青年的死亡原因，与成荣掌握的胡平女人前夫的情况基本吻合。

通过紧张的熬夜汇总，几个人互相印证校对，终于对这次李家咀的土改工作调查形成了一个实事求是，完整公正的情况汇报。

按照黄书记的安排，他从黑石峪返回后，就要听汇报。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因为这几天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成荣让文书他们赶紧去眯一会，等黄书记回来后，又要开会了。

早饭后不大一会儿，黄书记风尘仆仆地赶回了肖家河。他回来后直接找到成荣问：“你们回来了！李家咀是啥情况？可以说了吗？”

成荣答道：“都准备好了，现在说吗？都叫谁参加呢？”

黄书记说：“那就好，到我那里说吧！参加的人，既然文书和小杨都经手了，那就一同参加吧！我还能随时询问一些问题。”

通过汇报和向驻村的小杨进一步的询问，黄书记清楚了李家咀土改工作中出现问题的起因和后果，以及胡平在这里入赘为婿的时间和经过，还有那家人的家庭背景等等细节。

听了汇报，黄书记陷入了沉思。这些问题要不要形成文字性的东西向上级汇报，使他面临两难的境地。

黄来章书记是一个很重感情，爱护下属的人，这是他在长期的地下工作中逐步形成的情结。他觉得，能从国民党统治的白色恐怖中，坚持斗争，走到今天的同志都是非常不容易的，都是经过严酷斗争考验过的好同志。尤其像胡平同志，背井离乡参加革命，冒着生命的危险为革命而奔走。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和缺点，但人无完人，那是每个人都难以避免、很正常的事情，他的阶级本质还是好的，革命的动机还是纯洁的。所以，他今天的表态和决定至关重要。如果不慎重地、匆忙地决定，并报送上级处理，可能会葬送一个对党，对革命有贡献的同志的政治生命。

这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一个人的党性原则和阶级立场。

解放初期，党组织对于党员干部在阶级立场这个问题上的要求是十分严格的。看待任何问题，都是以阶级立场为出发的。因为，随着解放后的工作环境和性质的改变，好多人从艰苦危难的岁月里一下子进入到和平安逸的工作与生活环境，思想上产生了放松紧绷的神经和追求享受的苗头。甚至有人干脆放弃了曾经为理想奋斗的誓言，为了享受到手的物质生活甘愿安于享乐，蜕化变质。

为了预防和杜绝这种思想的滋长蔓延和对新生的人民政权带来危害，毛泽东主席在中国共产党七届二中全会上，高瞻远瞩地向全党发出“两个务必”的要求，告诫全党要警惕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侵蚀和攻击，提醒党员干部，不要成为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攻击下的俘虏。这在当时，是每一个党员干部必须学习领会，遵照执行的行为准则。

那么，作为地方党委书记的黄来章难道不知道党内对于干部的纪律要求和组织原则吗？难道他不清楚作为一个党员和党员干部必须遵守的党内生活纪律吗？诚然不是。前面说过，这是他的恻隐之心所使然。或许，也不排除他的山头思想。

他的主导思想是，只要不违反党的根本宗旨和对革命造成重大损失，他是不愿意看到在他的领导下，上纲上线地发生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件。本着保护干部的这个前提，他准备在适当地范围内寻求解决的办法，而不使它扩大化，变成一个复杂的政治事件。

他主张，凡是能通过批评教育，纠正改进的问题，都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允许人犯错误，也要允许人改正错误。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的这个打算也是正确的。它是符合延安整风运动精神的。

在他认为，和平时期和地下工作时期的工作性质不一样。地下工作时期，不能允许工作有任何闪失，而和平时期的工作在一定范围内，只要不违反政治原则，是可以允许有失误的。李家咀发生的问题，尽管不符合上级的要求，有些做法也不符合政策规定。但这些问题还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还没有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是能够来得及纠正的问题，那就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尽量地使矛盾和问题能得到合理的消化。把工作失误纠正过来，既保护了同志，又对革命工作不会造成大的损失，不失为一种正确的解决方式。

至于胡平在个人婚姻家庭的选择上，因为已经时过境迁，今日的工作环境，已经与地下工作时的工作环境不可同日而语。况且，又没有妨害革命工作的事实，加之在地下工作时期，这家人毕竟为胡平提供过救助或掩护，才使胡平为了革命的事业有了一个落脚之地，那就没有必要过于深究了。

虽说有“民不告官不究”的为政鉴训，那么，现在民已经告上来了，问题已经摆在桌面上来了，那就必须要给人有个说法。

尽管他有最后的拍板定案权，但他想，还是要其他人也有表达意见的机会。水到渠成，最后才能决定处理意见。也才能不留缺陷，在方方面面都能站住脚。

想到这里，他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两口后徐徐说道：“李家咀这些问题的出现，确实令人感到意外。但怎么处理，我想大家可以谈谈各自的看法，毕竟你们通过调查，才最有发言权。那成乡长你先说说吧！”

成荣听黄书记让他谈自己的意见，他思索了一下说道：“李家咀的问题虽然出在村里，但却是关系到人的问题，尤其是关系到胡副乡长个人的问题。我说一点不成熟的看法，供大家参考。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就事论事，就问题解决问题。要说对于问题形成的后果，作为乡长，我应当负检查不细，有官僚作风的责任。至于下面具体工作人员，我个人的意见，就不要太过宽泛地牵扯了。

李家咀的这些问题，我觉得，是可以纠正过来的。那么，纠正问题，同样可能就要牵扯到个人，比如胡副乡长家的成分纠正，和土地的调整。土地按照等级搭配后，结合土地和家庭财产标准，他家的成分可能要从目前的中农调整成富农，一连跳三个阶级，这个档次跨度可能有点大。这个问题的纠正调整，因为要触动家庭的社会地位和家庭的生活基础，很可能会引起胡副乡长的认知逆差。是否在事前先征求一下他自己的看法，或者给他通报一下李家咀土改问题的调查结果，让他在思想上有一个认识和接受的过程，以不至于发生误会，我想是比较稳妥的。

农会方面，假如原班人马能够积极配合纠正错误，我看就不要做大的变动了。需要调整的主要对象是对主席的人选重新考虑一下，选出一个有热情，能负得起责任，敢于担当，能带动班子，为村民跑路办事的人就可以了。但如果出现整个农会工作的瘫痪，或者有意抵触整改工作的进行，那就要另当别论。

总之，只要我们把村民们反映最强烈的问题纠正过来了，把农会的带头人确立起来了，其他不影响大局的枝节问题，会随着农会正常工作的开展而随之解决。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和意见。”

在听了其他两个人都表示同意成荣的意见后，黄书记说：“大家的看法和我的想法基本一致，这就为这些问题的解决奠定了基础，我想，那就基本可以确定纠正偏差的共识了。

接下来，趁着这次调查的契机，赶紧把这些问题消化掉。这次你们要去李家咀，就是要为解决已经确定的问题而去的，可能会遇到一些阻力。虽然这是村民们反映上来的问题，但它是已经通过农会这个组织定了案，形成既成事实的事。所以，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要把它翻出来重新定案，不要说涉及的家庭不同意，就是农会的人也会有看法的。

话说回来，只要我们按照政策规定秉公办事，能得到大多数村民的支持拥护，这些阻力都是不足为虑的。

为了更稳妥，更迅速地把这个意外的问题处理好，党委决定，仍然由成乡长牵头负责，驻村队员小杨具体配合，去李家咀就村民反映的问题，现场处理，现场给村民一个圆满地交代。相信有成乡长亲自去处理，有其他村成功的经验做参照，你们会把这个影响全乡乃至全区工作的、比较独特的尾巴平稳地割掉。

这次涉及胡副乡长家的土地调整，成分纠正和农会方面的调整，我同意成乡长的意见。你们进村后，结合实际情况，不要急促，相机逐项解决。至于胡副乡长个人的想法，工作和家庭的问题、以及造成这次李家咀土改工作失误等等，我看事前也没必要给他通报。稍后，我会抽时间找他谈，我相信，他会正确对待的。我谈了以后，根据他自己的思想认识程度，再向组织提出相应的处理意见。但这些都不会影响我们现在所要进行的纠偏工作。”

乡上做出纠偏的决定后，成荣受乡党委黄书记的指派，于第二天早饭后和驻村队员小杨一起，又返回了李家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