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憨爹(习作)
冯喆
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憨,大家都叫他 “老憨”。他身材高大,却好似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脊梁,总是习惯性地弓着背。岁月无情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那皱纹就像老树皮一般粗糙深刻,每一道都藏着生活的艰辛。他的双手厚实得如同蒲扇,指节粗大,那是长期劳作留下的印记。
我小时候,爹就憨。家里穷,每至年关,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欢欢喜喜地穿着新衣在村里玩耍,我别提多羡慕了。而爹呢,总是拿着他那破旧的工具,在院子里敲敲打打。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精心制作着木头小玩意儿,什么小木马啦、枪头子之类的。望着这些粗糙的玩具,我心里只埋怨爹的笨。我渴望的是和小伙伴们一样漂亮精致的塑料玩具,那样我就能威风凛凛地在村里奔跑嬉闹了。可爹只是憨憨地笑着,把那些木玩具塞到我手里,轻声说:“小,这个好玩。” 可那时的我,哪能懂爹的心呢。
爹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常常是带着满身泥土和湿透的衣衫回到家。有一回,我家的玉米被别人家的孩子作腾得东倒西歪,正巧被爹碰到。那几个捣蛋的孩子当时就吓傻了,可爹非但没吓唬他们,还把他们一个个送回了家。等我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全家人都埋怨爹太憨了。大家都觉得,爹应该教训一下这些孩子,让他们长点记性,而且把他们送回家了,也应该要求家长赔偿损失啊。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埋怨着,可爹就像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地继续干活去了。唉,那时的我们真是对爹的做法感到无奈。
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懂得了爹的憨。有一年,村里有人想低价买我家的闲宅基,爹说什么都不同意。那人骂爹憨,有钱都不知道赚。爹只是蹲在墙角,默默地吧嗒着烟,语气坚定地说:“这宅子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能卖。” 后来,我们在临街的宅基地上建起了一处气派的住宅,兄弟姐妹回家时,车都能直接开进去。这时我们才明白爹眼光的长远,他看似憨傻的坚持,有着别样的智慧。
如今,我们都在城里安了家,想把爹接来享享清福。可爹死活不肯来城里住。倒是经常把家里产的鲜枣、柿子、大黄杏、蔬菜、小米等农产品往城里送。我们趁机挽留爹住下,可没几天,他就吵着要回去。他说城里的楼像鸽子笼子,到处都是陌生人,他浑身不自在。我们拗不过执拗的爹,只能把他送回家。
爹老了,不能下地劳动了,可他的憨却一直没变。他还是会不辞辛劳地把自己种的菜大老远地背来给我们。看到垃圾箱里的塑料瓶、破纸壳,他也会露出憨厚的笑容,然后捡回家卖几个小钱。
爹的憨,一直持续到最后。他把我们兄弟姐妹叫到一起,认真地说:“我死了以后,不要发大丧,不要吹啊啊的(吹鼓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