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寇洵

我搬家以后有很多东西要整。我想让田晓洁晚上来帮我整东西，田晓洁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不去。她这么说，我有点意外。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就我和田晓洁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她不应该这样。我有点想不通。田晓洁对此的解释是，没心情。我不知道田晓洁怎么就没有心情了，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没有心情了。

田晓洁说她烦。这年头，谁不烦呀。我他妈早烦了，谁不烦谁是孙子。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烦啥，我估计我也能说个一二三。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烦，至于田晓洁，我就不太能说清了。我就想问问田晓洁为什么烦。田晓洁倒是痛快。她说，啥都弄不成。田晓洁这么说，我就有点不明白了。我不知道她想弄成啥。

我承认，在某一点上，我跟田晓洁有点像。我也有一样事情没有弄成。这件事其实说出来也不叫什么事。这件事，从我认识田晓洁就开始了。这件事，在我心里埋了很久，我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说说。我知道，如果我不说，那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想把它一直埋在心里的。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也不在乎我说出来以后，别人会怎么想。别人愿怎么想就让他想去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一直想把田晓洁弄到手。我不喜欢弄这个字，但我有时候就是这么想的。这种想法，从我看到田晓洁那一刻就有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敢对田晓洁说。我记得我刚见田晓洁那会，还是夏天。田晓洁穿着一条牛仔短裤，她的腿细长白皙。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晃得我痒痒的。我当时就想把她弄到手。

我跟田晓洁说我也烦。田晓洁说，那咋办呀？她紧接着又说，我跟你还不一样啊。田晓洁说她没工作，没收入，没房子。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没有就没有吧，谁也没有规定非得有这些东西，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我跟田晓洁说，这算啥呀，才三没，有些人连命都没有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些个贪官。那些个连命都没有的贪官，他们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虽然，他们原来什么都有。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田晓洁听我这么说，就笑了。她说，拉倒吧。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田晓洁，田晓洁似乎不想再跟我讨论这个话题，她忽然把话题转开了。田晓洁说，我没钱了，没饭吃了。田晓洁的话里透着无奈。我听得很明白。我很能理解田晓洁的无奈。田晓洁一定是无奈极了，才这么跟我说。田晓洁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知道她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她是很认真的。我能想象到，她眼下的处境。她已经这样了，她的处境可想而知了。我忽然有点同情田晓洁。

咱们结婚吧？田晓洁说。我没有想到，田晓洁会忽然这么说。田晓洁的话，让我着实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时候，我忽然很想跟田晓洁开个玩笑。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我说，我请你吃饭。我很快又来了一句，但我不接受你卖身。我说，天天请都可以，但你不能因为没有钱吃饭才跟我结婚。我在想田晓洁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她一定会笑的。田晓洁果然就笑了。呵呵。田晓洁说，去死，我认真的。

天。田晓洁她竟然是认真的。这太出乎我意外了。难不成，她是真想跟我结婚。她要真想跟我结婚，也用不着用这样的方式呀。她这样提出来，我会怎么想？这个田晓洁，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我忽然又想逗她一逗。我说，你没钱吃饭跟我结婚，我不同意，除非你说你很喜欢我，想跟我结婚。我很快又补了一句，不以爱情为目的的结婚都是耍流氓。田晓洁再次笑了。呵呵。她说，你去屎，我被你说疯了!!!她应该疯。我觉得如果是换做我，我也会这样。我不记得田晓洁接下来又说了什么，我重申了我的观点，不以爱情为目的的结婚都是耍流氓。田晓洁彻底无语了。哈哈。她说，真的不开玩笑了，你要愿意咱俩到五一拍婚纱照吧？我的天。我不知道田晓洁怎么忽然就想到了结婚。即便是想到结婚，她也不该这么随便就把自己托付给一个人。她了解这个人多少。我自以为，田晓洁对我的了解是不够的。

田晓洁这么急着想结婚，这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她结婚的动机也有点可疑。我怀疑，她只是想找一张饭票，一个港湾，一个暂时让她不烦的办法。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她真是疯了，竟然不惜用这样的方式。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她能这么想，足以说明她无奈到什么程度。但是，她再无奈，也不至于这样吧。假设我的怀疑成立。但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真是这样，她干吗找我呀？我有什么呢？

说到这里，我忽然很想把这个玩笑开下去。我忽然觉得很有意思。我跟田晓洁说，你逗我呢，还是真的？我就想听听田晓洁怎么跟我说。田晓洁好像生怕我不相信。她说，真的，不开玩笑。

我能说什么。田晓洁她是真得想跟我结婚。我跟田晓洁认识时间不算很长，但也有一段了。她之前还多次嚷嚷着，让我给她介绍男朋友，她说得多了，我每次都敷衍她。她呢，可能也没有当回事，只是随便说说。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来二去，她忽然找上了我。

我还是怀疑田晓洁。我跟她说，过一段，你说我当时要不是没饭吃，才不跟你呢？我不得不把我的担心说出来。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我得跟田晓洁说明白，免得她日后这么说。到了这里，我忽然觉得，我不知不觉已经跟着田晓洁走了。田晓洁说，你看你说哪去了，我要是真没饭吃了，我可以跟我家人先借点，再说我要不是想找个称心如意的工作，一般的工作多了去了。

我知道，田晓洁前一段一直在找工作，她还托我替她找个工作。我是了解田晓洁的，就她的情况，我知道不一定能给她找到工作。我一直劝田晓洁去做销售。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比较适合做销售，像她那样的相貌身材，往那里一站，不用说话，顾客就会主动上来搭讪。我私下这么以为。我也曾当面跟田晓洁说过，田晓洁对此只是笑笑。偶尔，她还会跟我开个玩笑，你太高看我了吧，田晓洁说。她说是说，我还是觉得，我的感觉不会错。田晓洁如果去做销售，一定能做得很好。我甚至已经替田晓洁想好了，去销售什么。我觉得她应该去卖房子，现在房子多火爆呀。她也可以去卖汽车，现在汽车多火爆呀。她也可以去卖一些奢侈品，现在奢侈品消费多厉害呀。我觉得她如果去了这些行业，她一定会赚很多钱的，但田晓洁根本不为所动，或者说，她压根就不喜欢销售。

田晓洁感兴趣的是文员。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对文员那么感兴趣。一个破文员有什么可干的，总让她念念不忘。对了，田晓洁之前干的就是文员。之前，田晓洁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文员。我有一次听田晓洁说，她这个设计公司是一个什么建筑设计院旗下的。照理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应该是不错的，但是我不知道，田晓洁为什么会忽然辞职。她干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辞职了呢。

我想不通田晓洁为什么忽然辞职出来。难道那个公司亏待她了，可田晓洁没说过呀。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不好正面问她。田晓洁自己呢，也一直没有跟我说过。正因为这样，我对她从那里辞职，想得多了点。我不能不多想。据田晓洁说，她在那个公司上班时，和总经理一个办公室。按说，她一个小文员，怎么也不应该和总经理一个办公室呀？和总经理一个办公室，那至少也是总经理助理呀。田晓洁一直是个文员，可偏偏和总经理共处一室。总经理这个人，让我怎么说呢，我是没有见过，只听田晓洁说过一次。田晓洁说，她们总经理的老婆好像还不到三十岁，他比她老婆大了差不多二十岁。当然，这不是他第一个老婆。他之前有过几个老婆，我不清楚，田晓洁也没有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他后来的老婆。他后来的这个老婆和田晓洁年龄差不多大小。这要说没有什么。不过，从田晓洁的话里，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们总经理在外面还有情人。这么一说，这个老家伙够厉害的。这个老家伙有多风流，我不得而知，但是从他这些行为，我不难听出，他拈花惹草的本事。他似乎很好这一口。问题就出来了。如果真是这样，像田晓洁这样一个女的，放在她屋里，她不可能无动于衷，坐怀不乱。况且，他们俩又是在一个屋里，这近水楼台的。我不能再往下想了，再往下想的时候，我恍惚看见那老家伙一边装模做样的工作，一边偷看田晓洁深深的乳沟。那是很容易流口水的。那老家伙的口水有没有流出来，我不知道，我恍惚看见，他正盯着她细长而白皙的大腿。有一次，他就把那双摸过无数女人的手，放在了田晓洁的腿上。田晓洁的腿就颤抖了一下。她有没有推开他的手，我不知道。我恍惚看见，他把田晓洁推到墙上，他把田晓洁按倒在桌子上，他把田晓洁压倒在沙发上。田晓洁有没有反抗，有没有挣扎，有没有喊叫，我不知道。我恍惚看见，他狠狠的撕着她，扯着她，干着她。他狠狠的。我真不能再往下想了。

这是不是田晓洁从那里出来的真正原因，我不得而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我的感觉是对的。田晓洁可能是受不了那老家伙了，才最终从那家公司里出来。有几次，我跟田晓洁打电话，已经很晚了，田晓洁还在外面忙活。我不知道，这么晚了，她老板为什么还不放她回来。田晓洁喝了不少酒，她的舌头有点大。我当时就感觉问题不小。

问题是，田晓洁似乎迷上了文员。她好像要将文员进行到底。她从前面那家公司出来后，再找工作盯的还是文员。她说，她喜欢文员。她喜欢那种办公室生活。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没有帮田晓洁找到工作。那段时间，田晓洁无所事事，她每天除了找工作，就是在家里睡觉。她把以前没有睡够的觉都补了回来。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像猪一样。完了，她去面试。好像是去过几家公司，但都不怎么行。但田晓洁并不灰心，虽然她没少向我抱怨。抱怨完了，她很快又接着去找工作。她到我单位附近一个写字楼里去面试，完了，她给我打电话，我出来一看，她穿着一件蓬松的不能再蓬松的黑裤子。天呢，她怎么穿成这样，这太影响她形象了。她这样去面试，怎么能通过？她还穿那么高的高跟鞋，她已经那么高了，根本没有必要再穿高跟鞋。我估计她的高跟鞋至少有六七厘米。太不可思议了。她这样穿，让我对她的欲望都降到了冰点。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田晓洁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个文员的工作，再次坐到了写字楼里。她就喜欢没太多的事情干，在办公室里闲坐着，在电脑上瞎转转，按时上下班。她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很适合她。

我让田晓洁给我个理由。我跟她说，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娶我呀，给个理由。田晓洁马上说，什么叫我娶你呀，你愿意倒插门吗？我就笑了。我愿意，我说。田晓洁说，晕死。她显然接受不了这种说法。

你为啥要选我吗，让我也知道，我继续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你不会暗恋我很久了吧？我想继续把这个玩笑开下去。田晓洁继续认真。感觉你比较踏实，没啥坏心眼。从田晓洁那里，我知道，我人还不错。我趁热打铁。那你喜欢我不？我这么问，就有点意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有点迫不及待想让田晓洁告诉我，她很喜欢我。我觉得自己有点自恋，不过还好。但田晓洁就不好了。她听我这么说了之后，就疯了。

你文字很好，田晓洁说。她话题转得可是够快的。我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来这个。她说，就是啊，欣赏你呗。田晓洁没有直说她喜欢我，而是转个弯儿，用了欣赏。我受不了了。你直接说爱我不得了，我说。

好，好。这是田晓洁说的。说完，她就笑了。你怎么忽然就爱上我了呢，这真是奇怪。你未婚我未嫁，不行吗？当然不行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耍流氓。田晓洁不耐烦了。行不行吧？我觉得应该痛快点。我说，赶早不如赶晚，要不就最近吧。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叫闪婚。过了半天，田晓洁不吭声。我忍不住了，还闪不？闪也不是这个闪法啊。我说，那你说个闪法。她说，五一拍婚纱，十一结婚。看来，她挺有计划哦。

田晓洁问我可否。我感觉这五个月的时间，不应该闲着。我就问她。她说，中间我找工作。那我们一起不？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住到一起。既然婚纱都照了，那住到一起也是早晚的。这个问题把田晓洁难住了。晕死，不睡。晕，她竟然用了一个睡字。说真的，我都怕提到这个字？既然她说了，我就小心翼翼地问她，那啥时候才能睡一起？她说，等你跟我求婚的时候，送我一辆车的时候。自行车行不行？田晓洁很干脆地说，不行。摩托车？不行。那要什么车，玩具车吗？汽车。田晓洁说，你送我一辆汽车吧，我跟你结。田晓洁又说，你送我一辆汽车吧。看来，这个汽车她是非要不可了。我说，我找个能送你汽车的人，你跟他结婚不？到了这里，我急转了个弯。我以为田晓洁会说，不结，可我显然低估了她。好，田晓洁说。

我不得不说，田晓洁的一个好字，把我推入了深渊。到了这里，我该清醒了。我想这个玩笑已经没有必要再开下去了。再开下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我心灰了，意冷了。我说，那算了，咱俩还是别结了，免得你跟别人跑。田晓洁大笑。我说，那时候落个人财两空，不值。你神经了吧，你愿不愿意，别开玩笑了。田晓洁忽然发了火。

 作者简介：

寇洵。有数百首诗歌和两百余万字的中短篇小说和散文散见国内各大文学刊物。作品曾获“东丽杯”鲁藜诗歌奖、忆石中文散文奖、《散文百家》首届全国优秀散文奖、第九届中国突围诗歌奖、2022年鼓浪诗歌奖、第十三届中国飞鹤·扎龙诗会征文一等奖、河南五四文艺奖金奖等。著有诗集、散文集、小说集和影视剧本多部（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