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昨天》
文/无师自通//朗诵/马大姐
第二章: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贫苦农民出身,小时候上不起学,没有文化,头脑简单,性情直率,不善言辞,做事不张扬,没有心计。父亲婚后不久便参加了民兵,并担任民兵队长兼武委会主任。经常带领民兵配合区小队、县大队跟鬼子汉奸进行武装斗争,1946年经人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加八路军,在冀中老七十五团任重机班班长,随部队转战冀中平原一带。此时,他的老上级、区委书记赵俊杰也被组织上调任该部队某部政治委员。平津战役打响,父亲所在部队参加了解放天津的战斗,战斗结束后就驻守在那里。不久,根据形势需要,父亲所在部队整体转为京山县铁路护车队,武装押运客货列车,保卫铁路沿线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后又正式转为铁路员工。父亲被分配到铁路公安部门,一干就是大半生,直到文革中,在砸烂公检法口号下,被下放到古冶水电段当工人。公安人员归队时,因自己考虑年龄已大,身体欠佳,便没有回公安,于70年代末离休。长期的革命斗争和公安工作,造就他一副严正的公安脸,不怒自威。他不苟言笑,不善言辞,在家里也很少与家人交流。作为子女,我们对他既尊重又畏惧,只知他扛过枪,打过仗,是老革命,其他了解甚少,铁路公安半军事化管理,每周休一天,周六晚回家,周日晚返岗,除了吃饭时间,一年同家人在一起不过五六十天,从小到大,我们难得跟他说上几句话,也很少见到他的笑脸,父亲对我们而言就是个陌生的亲人,是个有着光荣历史的神秘人物。战争年代,他的革命经历从不主动讲给我们听,我们是从奶奶、母亲等人闲谈中听到只言片语。
他不说的事儿,我们从不敢发问。记得那是70年代一个春节,父亲的几位老战友来访,饭桌儿上他们谈兴大起,自然要提及过去的岁月,父亲一高兴,难得的打开了话匣子,“那年月可真是脑袋掖裤腰带上干革命啊,不知啥时候。就没了,有一次听说有小股鬼子汉奸路过,我急忙集合了民兵,提前埋伏在村外芦苇荡里,占据了有利地形。待鬼子走近,一声令下,民兵们出其不意的一阵猛打,鬼子汉奸被打懵了,其中一个本地汉奸边跑边叫着我的名字,叫我投降!我气急了,边打边骂,你个忘了祖宗的狗汉奸,别放你娘的狗屁。忽然屁股上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钻心的痛,当时哪还顾得上理会呀!战斗结束一看,裤子被子弹穿了个眼儿,屁股又掉了一块儿皮,大家笑了,都说好险。”这是我们几个孩子从他口中听到的唯一的一个战斗经历。后来听铁小、铁中的学弟学妹们说,学校曾多次请父亲去做报告,讲述过去的战斗故事,父亲讲的很生动,但他在家里从来不给我们讲,真是个怪人。父亲对党忠心耿耿,爱憎分明,立场坚定。最看不起贪生怕死的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离休后的一个春节,也是老战友相聚的时刻,闲谈中提起一些战友的近况。有人说,某某某现如今当了北京地铁某单位的党委书记了,父亲接过话题说,“这小子现在出息了,打仗那会儿一听枪炮响,就吓得尿裤子。”“人家有文化,进步快!”又有人说“什么进步快呀,还不是能说会道,会迎合上级罢了。”父亲说,“不提他了,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喝酒喝酒!”大家话里话外透着对某种人的不屑和鄙视。父亲党性很强,从不损公肥私,更不许家人占公家便宜,即便是合理要求,只要是向组织上开口伸手的事儿,他都羞于出面。小时候大家生活普遍困难。国家规定,人均生活水平7元以下的,可在职工单位开证明,免除小孩儿学杂费。父亲从来不管这些事儿,每次都是母亲带着我去找,那时一般人,很少看场电影。孩子们常常等在影院门外等待快散场时,收票的开恩将为数不多的人放进去看个电影尾巴。每天,父亲的派出所都派警员义务维持秩序,父亲怕我们搞特殊,不花门票蹭电影尾巴看,就立下规矩,晚饭后谁也不许出去。

一九六一年,我初中毕业,没考高中,本想叫父亲在车站找个临时工待机或可转正,许多同学家长都是给子女这么办的。父亲当时正是古冶铁路派出所所长,这点事儿根本不成问题,又不是找正式工,也算不上后门儿。但我深知让他办私事求人比登天都难,犹豫了半天,犹豫了许久,还是没说出口。六八年二妹下乡,家里考虑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儿,去太远的地方不放心,便想叫父亲就近联系个生产队,家里也便于照顾,父亲说,人家咋儿办咱咋儿办,不搞特殊化。结果二妹随大队去了乐亭县,并在那里安了家。70年代初期。弟弟结婚,大伯从老家赶来参加婚礼,老哥儿俩拉家常,提到文革期间受冲击的事儿,大伯说,“造反派找不到我的入党介绍人,就说我是假党员,大会批,小会斗。我听说赵俊杰也在唐山,他可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呢,我得找他说道说道去!”我接过话茬说,“这个人我听说过,在开滦矿务局和下属矿区都当过领导,现在可能在市委工作。”大伯说,“你带我去找他去行吗?”没等我答话,父亲不悦的抢白说,“找什么找,已经过去的事儿了,你现在不还是党员吗?我看你是看人家当了大官儿,想巴结!”大伯,生气的说,“我又不缺他什么。我又不求他什么,犯得上巴结吗?我不过想见见老领导!”老战友叙叙旧罢了,结果人没找成,气的大伯回家后再没来过。父亲离休后,小妹接了班儿在水电段工作,认识了也在这工作的赵俊杰的长子。交谈中,听口音又是老乡,进一步接触后,发现双方父亲还是曾经的老战友,倍感亲切。赵俊杰得知消息后,多次叫妻子捎信儿,请父亲到家中做客,父亲怕给老领导添麻烦,一直到去世也未与赵俊杰见上一面。
小妹不久调到天津铁路分局后勤部专管老干部事宜。她发现父亲的一些老战友参军前在地方担任过抗日军政干部的,都按抗日战争时期定的待遇,就对父亲说,“像你这种情况,可写个申报材料,向上级说明情况,说明证人。叫上级审核更正!”父亲不以为然,“说过去填表儿也没填过那一段儿,现在给待遇了,就去找。这不明摆着就是向组织伸手要待遇要钱吗?我张不开口,算了吧,挺麻烦的,别给领导添乱了!”小妹说,“你这事儿好落实,那时的老上级区委书记赵俊杰就在唐山市委,找他证明即可,其他证明人他就可以提供。”父亲说,“现在不愁吃不愁穿,比起那时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干革命,日子也是天上地下,不找了不找了!话又说回来,那些牺牲了的人跟谁要待遇去,不找了,谁也别去找!”结果不言而喻。
解放初期,父亲就是杨柳青铁路派出所所长,行政十七、八级。文革期间常参加十七级以上干部会,直到离休前仍是这个职务,几十年如一日,未得升迁。究其原因,主要文化水平太低,能力有限,并非工作不够努力。实际上组织上也没少培养他。记得困难时期,我正上初中,上级领导就安排他去西安全国铁路公安干校脱产学习,怕他吃不饱饭,母亲每月都超定量给他寄全国粮票儿。父亲学完归来,仍然是他不认识书,书也不认识他。也难怪,什么导数啥的,连我这初中生都没见过,他一个文盲怎么能记得住?用他的话说,叫他学这个简直是硬赶鸭子上架。也难怪后来上级讲,他们这些老干部在50多岁时,一刀切全部办理了离休手续,实在是跟不上形势发展了呀!
父亲对待工作是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很多时候他都身先士卒,亲力亲为。他在古冶公安段刑侦二科室出了命案现场,年轻干警胆小不敢向前,面对被压的七零八落的尸块儿和血肉模糊的尸体,父亲总是亲自去处理。每当回家吃饭。他若在。他就在自来水儿那儿一遍又一遍的打肥皂、洗手,不用问,准是干了这事儿,父亲对党忠心耿耿,对工作一丝不苟。而在家里,在我的印象中,却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我们见到的仅是他微薄的工资和来去匆匆的身影。至于全家人的生计、子女的教育几乎全是母亲一个人在操心。也许是战争年代养成的家庭观念淡薄,也许是他精力有限?全用在了工作上,忽略了家庭?
作者简介:蔡俊清,笔名无师自通。初中文化,唐山市古冶区退休女职工。生性乐观向上,热爱发活,热爱世间一切美好事物。自幼勤奋好学,兴趣广泛,酷爱文学。近年自学诗词格律並大胆尝试写作,已在网络文学平台发表多篇诗词及散文作品。
主播简介:马大姐(马秀春)河北唐山人,热爱生活,真诚善良。喜欢读书丶写作,爱好朗诵。希望用文字和声音传递真情和美好。

责任编辑:雪莲
排版制作:流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