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玉明(墨雅翁)
拒马河,母亲河。绝大部分时间,像母亲一样,温和而慈爱。风平浪静时,水面波光涟漪,水底鱼虾潜泳,荷花莲叶成片,树木芦苇成林,好一片田园景象啊。
然而,这位可爱母亲受天灾之虐,有时也狂暴怒吼,发泄一下。儿时记忆的发大水就是它反常狂躁的表达方式。
1963年夏季,气候反常,上流不断有冰雹和大暴雨,村里的大人如临大敌,日夜不断加固加高堤岸,夜间有专人观察洪水状况。
我家离河大堤最近处不到200米,那天和同学壮着胆子上堤观看,这场面真骇人呐!
尽管大堤加高了1米多,洪水几乎灌满河道,河面比平时宽出几倍。上游湍急的水流,夹带着大树、草垛、电线杆和一堆一片的房檩,浩浩荡荡翻滚着由北而来,在我眼前转头东去,震耳的水声如隆隆牛吼。一些草垛上,还有鸡鸭与蛇鼠等依偎蜷缩在一起,谁也不敢妄动,它们没心思相互伤害了。
摸了摸近在咫尺的洪水,刺骨冰冷,那是上游下来的冰水,水中大量粽黑色泡沫,有的泡沫有两间房子大,忽忽悠悠飘来像大船,转着圈向东而去。水中各种虫子叫不上名字,冲到岸边大多是死的,少数活着的也拼命向岸上爬。
河中突然有肥猪的尸体漂过,夹杂着少数人的尸体。我和小伙伴吓了一跳,扭头向家里跑去。
学校因洪水放假了,大人们开始蒸窝头、烙大饼往房上储存,用雨布搭成临时的简易棚,不会游泳的人包括妇女,全都上房。我家还收留了老王全家老小在房上避灾,他家房子是新盖的,没经过洪水浸泡,容易倒塌。村里乡亲互相帮助是自觉自愿的,这好传统不知已传承了多少辈了。
会游泳的青壮年留守在堤上,继续加固重点堤段,值班的人冒着随时决口被洪水淹死的风险,日夜巡逻警戒。
夜间不知什么时候,堤上的人敲着锣高声报警,声音尖带着哭腔:“开口子喽!”夜里这一嗓子,实在让人心惊肉跳!
清早起来,顺梯子下房,河水已经齐胸了。会游泳的我,在混沌的水中游了几米,水不像昨天那么冰凉,可身上冷得也起了鸡皮疙瘩。
到了夜晚,水又涨了1尺多,坐在房顶上,听着断断续续发出的房子或山墙倒塌的啪啪声响,那声音突然又吓人!
不管白天黑夜,各家中的盆盆罐罐,还有大缸,妈像听到命令一样,一面转着,一面绕过障碍,向村中大道的急流中走去,没人去阻拦,因为太危险!西邻的二姐想追一个木盆,刚下水就被激流冲出10几米,幸亏乡亲用长杆搭救,上来时冷得浑身发抖,牙咯咯作响,她对家人说:“这水太凉又急,根本站不住!”
村里组织发动党团员和基干民兵,划船巡逻检查,发放净化水的白矾,有时还发放一些食物,部队也把一些压缩干粮发给我们,我头一次尝到压缩饼干的味道,有点咸,吃半块就能饱人。
半个多月的洪水慢慢退走,天上的雨也知趣地停了,不再折磨人,太阳从浓云中露出久违的脸来,田里院里淤了小半尺厚的黑泥,这就是来年的肥料啊!
大水退去,沟里池塘里仍然有水,顺大水游来的鱼儿,成了我们孩子捕猎的对象。几个小孩淘水,掏干的小坑里,总有无数鱼儿活蹦乱跳,这是洪水带来的额外礼物。
俗话说:“发大水不用愁,来年必是大丰收!”大人们开始抢收灾后粮食,翻整土地,生产队在大麦场上召开表彰大会,表扬在这场水灾中抢险救人的好人好事。我开始准备书包课本,要重返课堂了。
作者简介:张玉明,笔名墨雅翁,《解放军报》原美术编辑。曾荣获北京军区、卫戍区通讯报道一、二等奖。诗歌《战士的脸》荣获《文轩杯》全国诗词大赛优秀奖;国画《琵琶行》获全国“铁流杯”荣誉奖。国画《奇葩》获全国产业文联优秀作品奖,被中南海收藏。百米长卷《巾帼撷英图》曾在国家博物馆专场展出,并荣获吉尼斯世界纪录证书。现为北京市工笔重彩画会会员,中国地质美术家协会会员,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