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雨中的情思

今天,阳历十月二十日。
往年此时的渭北高原,秋风瑟瑟,落叶遍地。秋收冬藏,除过个别家里红薯没有挖完,大田农业基本收尾完毕。因为还有三天,就是霜降了。到那时,霜杀百叶落,晨起一片白。季节告诉你,该穿秋裤了,离冬天不远了。
今年的夏天好似特别长,高温持续不断,秋天珊珊来迟,搞的桂花迟开了一月,有人以为桂花今年不开了。但这季节不饶人,大范围、大幅度降温。今日,澄城县城气温1一10度,老家好似已进入冬季了。
但我感觉故乡的中学教育,恰似春天,百花盛开,芬芳馥郁,令人陶醉。

澄城中学百年校庆暨高质量发展大会的举行,让我思绪万千。
从1924年开始,我们澄城县的中学教育已走过百年历程。澄城中学尽管五易校扯,八次更名,二十四任校长持鞭,但五万多名优秀学子,考入大学,仅1964年就有4名学生考入清华、北大,改革开放以来七十一名同学进入北大清华,澄城中学在渭南市名列前茅,在省里小有名气,真的不一般。
二十天前,两次在微信中看到“庆祝澄城中学建校100周年暨高质量发展大会”的邀请函,尽管是发给我的,但我并没有回复,因为难以回复。

后来,澄城中学现任校长王会香女士几次打电话给我,言辞恳切,特意邀请。我实在不好意思,如实向她说明,我弟兄三个,兄和弟都上过澄中,我没上过。小家里原三口人,老伴是澄中高75级毕业,儿子在澄中上过一年多高中。
推不过,我在微信中发了以下
容,首先祝贺故乡中学百年校庆来临,其次感谢你在百忙之中两次邀请。作为澄城人,我为县里百年中学教育而自豪,更为现代澄城中学进入发展快车道而欢呼。作为一个年过六旬之人,为后辈们能有如此优越条件受到良好教育,深深感到祖国强大,人民幸福,教育发展而庆幸。作为一个没有在澄城中学上过学的人,能够得到你的特别邀请,我内心非常感动。有教无类,我们失去到县城中学上高中机会,是社会造成,与学校本身无关。学校这几十年建设与发展,得到人民认可,上级表彰,历史记载,这是有目共睹的事。王校长成为全国全省先进,足见你对澄城发展突出或者叫卓越贡献。历史与人民不会忘记您。我总觉的这次活动人比较多,组织难度大,加上我个人没有在县城高中就过学,只害怕有损学校名声。如果校长真正需要对我进行补习教育,我愿意回家去呐喊助威,为澄城的未来,为无数后辈教育,助自己一臂之力。表态如有不当之处,请校长海涵。
学生,李建印于西安

王校长阅后电话告诉我,李部长,你年初参观时提出的意见,我们已经采纳,请您检查落完情况。这我才想起,年初,家兄病危在县城医院住院治疗,我应县政协党俊平主席之邀,参观了新校址上的澄城中学,印象颇佳。王校长亲自陪同,全程介绍,让我深受感动。其中谈到关于举办百年校庆活动时,我琢磨再三,提出一些小小看法。谁知,她说采纳了,要我看看。
周三处理完嫂子的后事,周四上午和夫人回到西安,负责了一天多孙子孙女的陪伴和接送任务。周六上午冒雨回到故乡,完成报到。当晚参加由国内外返回澄城的三百来位校友茶餐联谊活动,县委副书记、县长张旭热情致辞,表达欢迎感谢之意,游子们在初寒中感到了故乡的温暖。茶水溢出的清香胜似酒之醇香,家乡特产的樱桃汁甜到心中。

5、6级的大风,7、8度的气温,没有阻挡我散步的决心。夫人与我同行,本家远房的侄子李积民退休在家照顾即将九十岁的母亲,作为校友,参加活动,成了我临时秘书。他担心我开长途安全,让他女儿李静从西安保障来回。他们父女两,和我夫妇一起去踏勘县里几十年前建成的体育场。
料峭的寒风,一直在吹。濛濛的细雨,慢慢在下。而这时我的头脑异常清醒,脑海里不断闪回着过去的片断,不停的思考着这几十年与上学有关的过程,尤其是与上中学有关的细节。

1969年下半年,尽管仍在运动的冲击之中,各个地方仍然恢复了中学教育,我进入到临时由公社开办的代庄中学。教师除个别因各种情况不能再进入县中学任教人员之外,基本上是由原来小学教师升级担任,也有些六十年代初困难时期毕业,一直在乡村代课的民办教师上岗任教。在初一三班开始了二年学习,1971年7月毕业。学校先后开展了各式各样的运动,参加了无数次游行,列席了多场批判活动,见证了无数昔日熟悉人被批判斗争,也现场观看了自己家亲人,被以莫须有罪名揪斗。但还是学习到了一些知识,经过了多次考试。保持了自己从小学开始班级第一位置。大多数学期我都担任了学习干事,只有一个学期担任文体干事。
毕业考试照常进行,我也自信考得很好。但能不能考上县办高中,谁也不清楚。后来明确是由贫下中农推荐,最后由县里公布名单。

开学了,没有见发榜,只是个别通知到录取人员。我自然在广阔天地练红心,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听说不被推荐理由是我家上中农成份,我哥哥文化革命前上过初中,加之我舅舅尽管解放前参加了革命,但家庭成分是地主,这也不能被推荐。但村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李七金,对我高看一眼,抽调我到大队担任“农业学大寨专干”,早早有了在大队工作经历。
整天带领村里男女老少平整土地,天天与470多人打交道,不是忙于划线,就是丈量土方,或者是与人吵架,平息矛盾争执,。
两个多月后,突然知道公社自己办了一个高中班,招生名单中有我。起先准备在农村奉献一辈子,也给李七金长辈表过的态又松动了,自己回到了学校。继续了两年半的时光,又继续担任学习干事,完成了高中学业。

天越来越冷,夜空中隐现的月亮逐渐被乌云完全笼罩,不知不觉中,发梢被那似有似无的雨浸湿。体育场门卫提醒,晚上九点半了,他们要关灯锁门。我这才收回信马由缰的思绪,仔细端详这体育场,田径场与足球场具备,体育馆也巍然屹立,供群众运动的场地也不算少。又想起中国篮球名宿,中国奥运会旗手之一的王立彬,曾经给我发过他们在这里举行三人篮球比赛的照片,看来作用发挥还算不错。与我们当年在县里北大操场露天进行比赛,不可同日而语。这南北相距约五公里、穿越时光50年的两处体育场,不正是县城发展的生动写照。县城由两万人到现在十几万常住人口,也是城镇化的真情记忆。又恍乎记起,这个体育场是与我初中校友,早我两年入伍到青藏兵站部服役,庄头村的樊孝斌担任体育局长时所修,不知是否属实。

睡在纪念活动安排的宾馆房间,一夜没有睡好,不是床不合适,也不是房子不够宽敞,而是回忆的思维难以抵挡。
想到了刚才茶餐会时,曾经担任过渭南市城建局长的崔校极老兄,过来与我说话。我不认识仁兄,他告诉我,与我哥哥是初中66级同班同学,1964年抗旱时和同学张耀明在我家住过。想起我和同村李富拴用扁担抬着馍,往返14公里路,给各自哥哥送到学校大门口情形。哥哥由农民到果农,在土地里刨食一生。这不刚刚离世9个月,阴阳两隔了。

想起了姐姐因为上城关完小时,周六回家,让小偷把被子偷走了,家里没有能力再拿出一床被子供她继续上学,小学没有毕业,肯定失去上中学机会,一辈子在农村。年轻时秧树苗、栽烤烟、种苹果,一个人种20多亩地,还要管两个小孩,伺候两位老人。
想起大妹妹淑莲学习成绩挺好,高考时,排位在后面,高度近视的她因为没有钱,一直没有配过眼镜。1977年参加高考,题目直接写在黑板上,她看不清楚,影响了考试成绩,没有被录取,只能是终生种庄稼、栽中药、烧砖。
想起小妹妹和弟弟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进过澄城中学或者只是初中学生,没有机会参加高考。

想起高度近视2600度,一字不识的母亲,当年一再讲,只要你们能考上,能往前走,大人就是吃糠咽菜,也要把你们供出来。
我与同样难以入睡的夫人议论,我告诉她,这次能来参加校庆,是跟上她又一次沾光。她则说,是因为学校庆祝活动请我,她才知道也来参加。她们当年也是完全推荐方式,进入澄城中学。多亏她原来班主任白俊生老师,对她学习始终突出赞赏有加,提前告知村革委会主任,学校一定会推荐。开证明时,是他们后来班主任李广才去村里,支走了当时的大队文书,自己开了证明,她才得以进入县中学求学。她父亲是1950年入党老党员,但因他人诬陷,被开除党籍,直到1979年才恢复党籍。从能够上学来看,至少当时证明写的是政治清白,不是清楚。
想到我的儿子、夫人随军生活,实际部队驻地距离家中180多公里,平时无暇顾及,最长一次178天我没有回过家。爱人在单位上班,西北天亮的晚,冬天下班晚,披星戴月是正常情况。小孩放学没有人管,尤其是冬天儿子放学一直在大门外等待,冻的受不了。最后只好转回老家上了一年多,也算是澄城中学学生了。

想到我的爷爷,澄城中学设立时,他随别人外出,已经在西安和天津做生意多年了,1927年初病逝,不一定看到过县里中学教育。而父亲则在1930年前后随着祖母改嫁另走别家,在县城上过二年小学,进入山货铺子当学徒,再无进校门机会。直到16岁被他过继给别人的叔父领回家,割掉了满院比人高的蒿草,开始了终生务农岁月。
越想越难以入睡,越想越理不出头绪。

自己是不幸的,还是幸福的?
说不幸,是失去了进入县城中学上学机会,没有得到优秀教师传授,没有具体参加过理化试验,没有看到当时澄城中学院子到底多大,没有享受那每月可能有的粮食补助,更没有机会与高水平同学交流切磋......
进入澄城中学院子,是我高中毕业,回村担任大队民兵连长,参加县里民兵连长集训,短暂居住过一周时间。中间还有几天吃错药,一觉睡了几天,什么也不知道。

说幸福,毕竟自己在家乡完成了高中教育,得到了毕业证,为后来发展打下了一定基础。毕竟是故乡培养了自己,那一张薄薄的证书,成为自己后来学习的敲门砖,更是我能够在部队提升为干部的第一张通行证,还是我能够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学院,开始大专教育的起点,也有了国防大学中青年领导干部班两年学习培养,直至后来到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留学经历,有了中国科学院大学三年半时间,攻读战略管理博士学历与学位的历史。尽管自已参加毕业典礼时,已经57周岁满了,成为当天学校毕业近万人年龄第一,比当时授予我们学位的校长年龄还大几个月,但我仍为自己感到骄傲与自豪。这得感谢当年公社的赵顺喜书记、党锋副书记、徐振邦副主任与其他领导,感谢当年公社教育专干董贵海、王贵乾和其他同志,更感谢那些开拓者如王会斌校长、侯进仓副校长等等老师。那没有电灯,没有暖气,没有自来水,没有统一宿舍,没有饭与菜供应,只管把你由家里背来馍馍或者红薯蒸孰,供应开水。条件较好同学可以交小米或者玉米糁,每餐可以有一两粮米汤喝的学校生活,也成为我永远难以磨灭记忆的一部分。


《作者简介》
李建印,陕西澄城县人。1957年出生,1974年参加工作,1976年2月入伍,服役41年多。经军队初、中、高级培训及赴俄罗斯留学,获中国科学院大学博士学位。历经基层部队带兵训练,后在兰州军区机关工作至退休。少将军衔。长于战备、训练、装备、管理工作,文字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