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

                             肖河风云

               第四十八章  晁家寨成荣请志成

自从乡政府会议以后，成荣的主要精力就放在实施对黑鸦沟土匪劝降工作的准备上。他认真地查阅民国时期有关剿匪方面的资料记载，走访附近年纪大一点的村民，掌握近几年这股土匪的活动情况和活动规律，了解并熟悉土匪的内部运行结构，包括土匪黑话用语，生活习性，交往习俗等等，为成功实施劝降打好基础。

肖家河上报县上的有关黑鸦沟土匪问题的解决方案，很快得到县上的同意和批复。

有了县上的批复，成荣的工作有了动力，进展很顺利。他把所有事情安排停当，立即草拟了一封给黑鸦沟大当家崔胡子并全体绺子的信，交给黄来章审阅修改后，决定去晁家寨子请晁志成出面，把这封信当面交给崔胡子。

要去晁家寨子，又会面临志珍和碎牛的家人询问有无志珍来信的这个问题。但时至今日，成荣并没有接到志珍手掌大的来信。

这个原因，一直等到全国解放后，志珍和碎牛已经转为农垦人，回家探亲时，才告诉早已削职为民，回家务农的成荣他们当时及后来没有给家里来信的原因。

因为当时正在进行的解放战争的推进速度和频繁的战事，身在野战部队的他们两人，后来并没有在一个连队，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对方的消息。每天都在行军打仗，每天都在更换宿营的地方，所以，就没有办法给成荣和家里写信。在行军打仗的途中，他们曾经从古原地界北边大约百十里的地方经过，这就是唯一快要接近家乡的一次机会。但是，紧张的军事行动，哪有时间给家里写信呢？

虽然音信不通，但凭感觉就知道，这时的家乡早已经解放了，成了人民的天下。所以他们就无忧无虑的投身到解放大西北的战事中。直到生活安定下来，两人有了稳定的工作，并且都在当地分别组建了自己的新家，这才通过组织互相取得了联系。

那么，这次成荣要去晁家寨子，和晁老爷商讨请志成给崔大胡子传话，希望他下山归降的事情，他又该咋向这两家人通报志珍和碎牛的近况呢？可新的任务在身，没有时间容得他顾及这些。

时间不等人。下午吃过饭后，成荣在给黄书记和胡平打过招呼后，就带着一个通信员，去了晁家寨子（时值解放初期，社会还不安定，上级规定，领导干部出门，一般都会配备带枪的通信员，以保护领导干部的人身安全）。

深秋的天气很短，成荣他们紧走慢走，又是摸黑进了寨子。进寨子后，他安排通信员去晁老六家，说请他来志珍家商量事情，自己就直接去了志珍家。

请志成去黑鸦沟的事情，本来不需要让晁老六参与，但胡平的一句话还是提醒了成荣。毕竟志成家确实是地主，这是无可置疑的。尽管志成会不折不扣地把政府的意思传递给崔胡子，那成不成的决定权在崔胡子的手里，这就与志成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万一事情要办不成，可到时候舌头长在别人的嘴里，话是由人说的，到那时你再解释也是说不清的。为了有个见证，成荣考虑还是有第三者参加的好。再加上这也是公事，村里负责人参加商量顺理成章。遂就想到了晁老六。这并不是因为老六是他的把兄弟，而是因为老六人忠厚老实，不会说谎，又是晁家寨子现在的村级负责人，于情于理都是行得通的。

晁老爷一家人吃过晚饭后，依旧坐在煤油灯下，说着闲话，讨论着古原解放后，民间传说最多的话，可能就是成立农会和要进行土地改革的事。

晁老太婆问大儿子志成：“啥叫农会，啥叫土地改革呢？农会和土地改革都是干啥的呢？”

儿子志成还没有回答，晁老爷接过老婆的问话说：“你这妇道人家问这话做啥呢？这是政府的事，管它都是干啥的呢。老百姓你就把自己的地种好，把粮食打下来，装在自己的粮囤里，吃饱了肚子才是正事。”

大儿子志成给父亲说：“这回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前几天，据老六回来说，成副乡长现在又当上乡长了，文忠乡长上调到县府任职去了。乡政府叫他们去开会时，成校长就讲得很清楚，说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在农村成立农会和土地改革，支援大西北的解放战争。紧接着再是帮助农民要扩大秋小麦的播种面积，让农民摆脱贫穷和饿肚子的威胁。我看重要的是成立农会和土地改革，农会是做啥的，现在咱还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可能和过去国民党时期的保或者甲类似吧，反正就是一种组织。而这回的土地改革，还有前一阵子要求所有的佃农不要交地租，就可以看出，恐怕就是和孙文的“三民主义”中提到的“平均地权”相同的意思吧！就是要人把多余的部分土地拿出来给大家平均一下。问题是，当年孙文的平均地权虽说搞了一阵子，但后来又慢慢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那共产党的土地改革到底咋搞，现在还难以揣摸！”

老太婆又问：“这现在的事就是想不到。你说成校长一个教书的，咋一忽儿是副乡长，一忽儿又成了乡长呢？”

晁老爷磕了磕烟锅里的烟灰说：“这有啥想不到的！打前几年我就有这个感觉，成校长好像在为共产党做事，只是那时候不敢说破。”

稍停了一会，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想了想，如今共产党的主张虽然咱没有听过到底是啥，但从共产党已经做的事情和已经使用的人来看，就可看得出，他们和国民党是冰火两重天。就以前些日子打碾麦子的事来说，已经当了副乡长的成校长放着自己家的麦子不回去帮忙打碾，却在大热天帮着村里人碾场，还没吃饭就那样走了，这在国民党时期是不能想象的事。不要说国民政府的乡长，就是保长和甲长，谁见他们下到场里给村民们翻场碾场了？还有，刚才你说的又要帮助农民播种秋小麦。所以，从这些事情来看，共产党不仅和国民党不一样，而且和历朝历代打江山的君王都有本质的不同。难怪说国民党要倒台，共产党要坐天下呢！至于这土地改革，我看不会和孙文的平均地权一样，只会雷声大，雨点小，轰轰隆隆地开场，悄无声息地收场。而共产党提出的土地改革，肯定有他的方略和章法。咱们作为百姓下民，就静静地看着他们搞就是了。”

大儿子志成又补充了一句：“静静的看着？那要是政府也把咱们的土地平均了呢？”

老爷嘘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就这个土地的事情，咱们现在也不要太多地去想。退一步说，既就是平均了，那也是大势所趋，不能左右的事情。土地和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了就多种一点，没有了就少种一点，够吃够搅饿不着就行了。改天换地了，那肯定就要削弱一些人的利益，又要维护一些人的利益。新政府嘛，削弱谁的，保护谁的，必定要有它的新章程。那么，作为政府治下的百姓，就要顺应这个变化，遵循政府的章程，拥护政府的律例，这才是一个百姓应该想的。你不遵循政府的律例，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几个人正在议论着有关土改的议题时，院子里传来了成荣的声音：“大哥在家吗？”

志珍大哥志成一听是成荣的声音，急忙说：“诶，是成校长的声音！”一边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到门口还未出去，成荣已经来到了上房台阶前。遂连忙说：“是成乡长啊！说曹操，曹操到。刚才我们还说你来着，你就来了。这么晚路又不好走，你咋一个人呢？是从乡上来的吗？”

成荣一边进门，一边笑着说：“哈哈，啥乡长不乡长的。你就叫成荣兄弟，我还听着亲切些。同来的还有一个人，去老六家了。”

晁老爷和其他人一看成荣进了门，都赶紧准备起身，成荣见状，急忙近前伸手拦住道：“哎呀，伯父伯母，这使不得，二老赶紧好好地坐着，愚侄突兀来到，打扰二老了。”

晁老爷被成荣拦住，遂就拉住成荣的手说：“赶紧坐下来。贤侄说啥打扰不打扰的话，听说你又荣任乡长了，可喜可贺呀！难为你有心了，每次来寨子里，都要来看望老朽。这么晚，还没有吃饭吧？志成，赶紧吩咐厨房给成乡长做饭！”

成荣急忙站起身说：“大哥千万不要客气，饭我已经吃过了。都是自家人，没有吃的话，我也会说的。快坐下坐下，咱们拉拉话。一会老六来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商量。”

一听有正事要说，女人们也都出门去厢房里了，志成遂顺手沏了一杯茶，递给了成荣，又拿来了几个已经成熟的冬梨放在成荣的面前让给他吃。这时，晁老六和通信员一前一后地跨进了门。

老六一进门就直奔成荣的跟前说：“好我的哥哥哩，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来，还没有吃饭吧？听你在大伯的家里等我，我就麻溜（赶紧）的跟着通信员跑来了。”

成荣也赶紧站起来，拉住老六的手说：“吃了吃过了！本来我准备和通信员一块去家里的，但这事要和大伯和大哥一同商量，所以就叫你来大伯的家里，咱们一起拉一拉。”

知道乡长要商量事情，通信员就起身准备要出去，成荣遂给志珍二哥志礼说：“你看家里还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好让通信员早点休息。”二哥志礼一边应声，一边带着通信员出去休息。

通信员走后志成焦急地问：“有啥事情呢？是不是志珍的啥事啊？”

成荣微微一顿，说道：“志珍和碎牛的信息，这几个月来确实没有接到。但我对伯父和老六兄弟可以肯定地说，他们现在肯定都很好的。因为，那一带现在早都是已经解放了的老区了，所以我敢肯定，他们现在一切平安。至于为啥没有来信，我估计他们确实是太忙了，顾不上给家里写信。但伯父你们放心，我相信，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志珍和碎牛肯定会给家里来信的。”

成荣坐在地上的椅子上，徐徐说道：“我这一次到伯父家里来，是按照县委黄副书记的安排，有一件很重要的公事要和伯父、大哥和老六你们商量，说这件事情之前，我要说的是，今天所要提的话题，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其他无论谁都不能说起，就是说务必要保密。”

成荣接着说：“今天要说的公事，就是古原县政府决定要尽快地解决黑鸦沟的土匪问题。古原县解放已经有些时日了，在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下，解放后的各项工作都在有序的开展起来，县境内其他的乡镇，随着社会秩序的好转和恢复，已经陆续地开始了下一步的工作。而我们肖家河因为黑鸦沟的问题没有解决，还在威胁着全乡人民生产和生活的安宁，威胁着全乡社会秩序的稳定。县上认为，这个问题不解决，新政府就无法向人民交代，新政府所倡导的建设新社会就成了一句空话。

为此，决定责成以肖家河乡政府和县公安局为主体，下决心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乡上经过多次研究分析，按照县上的决定，着手在短时间内迅速解决黑鸦沟的土匪问题，还肖家河人民一个太平社会。让肖家河人民在这个太平盛世里，安居乐业，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具体计划是，采取劝降的办法，尽可能地力争他们自动解散，走出山林，痛改前非，接受新政府的教育整治后，回到人民中间来，享受解放后的胜利果实，参加社会活动，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人民为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

有关劝降的前期准备工作，我想请大哥出面，先给崔胡子递话，力争他早日和我们接触，共商改编的大计，这是我来这里的目的。因为我知道，大哥早年和崔胡子有过接触，由你去给他传话，把政府对他们今后生活出路的打算说清楚，希望他们能及时看清现在的形势，及早地替自己想好后路是比较合适的。”

成荣以探询的口气说：“这些天来，我考虑再三，思想由大哥去，我想是比较稳妥的。一则不会引起他的疑心，二则也不会对传话人造成人身安全的威胁。假如崔胡子同意新政府的改造意见，请他考虑好了给出个准确的答复，那么政府好根据他的准信，尽快安排和他见面。至于谁去和他见面，大哥你就可以直截了当地跟他交底，就是肖家河乡的乡长成荣，代表古原县和他商讨具体事情。对于愚侄这个冒昧的请求，不知伯父和大哥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