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曲折从军路(下)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又过去半年。到了1968年6月份,随着中苏两党关系的进一步恶化,中苏两国的经济、外交、军事全面陷入了危机之中,,苏军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虎视耽耽,中苏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在这样紧张局势下,中央军委决定扩军备战,扩大当年征兵数量。所以一九六九年那一年,除了征春季兵,还于下半年扩增了冬季兵”。
应征当兵,是每一个适龄青年的应尽义务。从大的方面理解,国家总要有人去保卫,保家卫国是每一亇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的应尽责任。当祖国需要时,理应义无反顾站出来接受祖国的挑选。而从个人前途利益考量,当兵参军是青年人的理智选择,特别是对农村年轻人来说,更是唯一的正确选择。一般而言,农村人要离开农村,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读书,二是学手艺,三是当兵。可是在那个特殊时期,学校停课闹革命,全国所有的学校一律停止招生,从而彻底堵死了读书升学、毕业工作的道路。而若要外出学手艺,初中毕业生大多都已有十七、八岁了,学手艺已属年纪偏大,师傅一般都不愿来带大龄徒弟。所以,只有当兵才能跳出农门。
为此,要当兵的念头,再一次在我心中复活、燃烧。我心中开始盘算:怎样才能确保在年底的征兵中顺利过关呢?思来想去,觉得最根本的是必须抓住两个核心问题:一是身体过关,二是政审过关。只有这两关取得有效进展,才能确保穿军装、进军营。否则,一切都只能是空想!
那么,怎样才能有效突破这两个核心问题呢?怎样去有效化解不利因素呢?唯有采取有针对性地措施,一项一项抓好落实。
对于第一个身体关,主要矛盾是血吸虫病的问题,自己究竟是否患有血吸虫病呢?心中没有底。鉴于当时的境况,作为一亇农村底层人,根本无法查阅上一年的征兵体检表。再说,限于当年的医疗条件和家庭经济能力,也不可能上医院去作专项检查。但如果不抓紧处理这件事,稍作拖延,七月份抢收抢种的“双抢”大忙季节马上来临,等不得也拖不得啊!
究竟该怎么办?我思前想后决定,不管是否患有这种令人生厌的流行病,必须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患者去应对,下决心及时消除血吸虫病隐患,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拿定了主意后,第二一早赶到公社卫生院,对医生说:去年征兵体检,查出我患有血吸虫病,要求给予治疗。
按当时的医疗政策,对血吸虫病流行区的患者,医药费一律免交。于是医生说:药可以免费给你,但有两亇前提条件:一是要经检查确诊,二是要住院治疗,前后约需住院一个月。
我一听,急忙说:是否患病的问题,去年征兵时我已经确珍,就是因为得了血吸虫病才当不上兵的!而入院治疗,马上就要投入“双抢”了,作为农村一亇正劳力,哪有闲功夫住院呢?!又说:如果公社卫生院不负责把我的血吸虫病根治好,年底征兵体检肯定过不了这一关,到时当不上兵,我就回来找你算账!
医生听后一惊,呆了一下便软下口气:药不是我不给你,但服用这种药,对身体有相当大的副作用。有的人住院一亇月,下地时还摔倒呢。你不住院咋行?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诚恳地请求说:我年轻,身体素质好,坚持在家按时吃药,并按你的要求注意休息,并适当加强一些营养就是了。
见医生没有啃气,我又对医生说:我是生产队会计,全队百来号人的经济帐天天要记、要核算,哪能长时间在医院里躺着呢!再三恳请医生高抬贵手开出药方!
医生见我态度十分坚决,在我再三央求下动了侧隐之心,不再坚持检测,也不再坚持要我入院治疗了,提笔给我开了药方,仔细叮嘱服用方法,并吩咐服用一个月后须回医院复查。
我千恩万谢,拿着方子到药房取了药。这种治疗血吸虫病的药,是六十年代国家集中攻关的药品,从以往临床实践看,疗效还是蛮不错的。
取回的药,是一种白色粉剂,另配给一瓶生菜油。每天早上起来,先取出一小包药粉,尔后倒出一汤匙生菜油,然后把药粉倒入嘴内,再用生莱油裹服吞咽。药粉倒不怎么苦,可一汤匙生菜油却难以下咽。平时,打开生菜油的瓶盖,似乎尚能闻到淡淡的植物油香味,但当一汤匙生菜油倒入口中,满嘴腻腻的,涩涩的,完全没有了炒菜时的香味,似乎整根食管都被油漆涂了一遍,很难下咽。开始,闭眼咬牙,硬着头皮坚持了几天。可到后来,每每倒出生菜油,就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立马窜入鼻腔,直奔肠胃,肚子里翻江倒海。吃吧,直想呕吐;不吃吧,病症难除!真是左右为难!但为了能治病当上兵,再难吃的药也必须下决心咽下去!
就这样,我硬着头皮下决心坚持每天服用,连续服用了半亇月左右,一天也没懈怠。服用头几天,身体没有什么不适,但连服一周后,觉得全身乏力,头重脚轻,甚至出现眩晕症状。用完药后,按医嘱本应躺床再休息十天半个月。可是,繁忙的“双抢”已经来临,哪顾得上休息呢?我没能躺过一天,马上投入到繁忙紧张收割、栽种的“双抢”劳动之中。
药是吃了,治疗效果究竟如何呢?繁忙的“双抢”劳动一开始,也就没有时间再跑到医院复查了!于是一拖二拖,很快到了十一月。征兵体检又将开始了,但自己的血吸虫病究竟有没有得到根治呢?没有去复查,心中就没有了底。
晚上躺在床上,心中很不踏实。心想:药虽吃过了,但如果万一没有得到根治,那当年岂不是又不能应征入伍了吗?!怎么办?严酷的问题摆在面前,我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搜肠刮肚,苦苦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妙"招。
一天,我找到了比我小一岁的发小杨忠林,问他想不想去当兵,他说当然想去当兵。我就对他说:我们两个一直是一对好朋友,这次当兵我们俩要么一起去,要么都留在农村,你说好吗?他说好呀!我又说:征兵体检,最难过的一关是粪便化验,尤其是在血吸虫病流行区,往往容易卡在这一关。我接着说:你红光滿面,身体肯定没问题。我们去化验大便时,可以采取瞒天过海的办法,同时取用你的排泄物送去化验。只有这样,我们两人才能得出同样的化验结论,从而达到我们俩一起进退的理想结果。他一听,兴奋地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好!我们就怎么干!
当年的征兵体检,我们俩过了一关又一关,到最后化验环节,我们两人按照原商定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作了“神"操作。结果,皆大欢喜,两人双双过关,轻松地保证了身体这一关的有效突破。
后来到部队,我曾做过多次体检,但都没有提到患有血吸虫病的问题。不过体检时,一医生曾告诉我说:我的肝比正常的要大2Cm左右,虽属正常范围,但有可能曾患过肝类疾病。医生的话,不禁使我回想体检的前后情况,说明自己很可能是确实患过血吸虫病,后经吃药才得到了有效治疗。一般而言,对血吸虫病流行区来说,凡肝区肿大的人,一般都表明曾有血吸虫病史。为此,我暗自庆幸,还好当年当机立断,及时服用了公社卫生院的药。否则,那一年当兵的梦肯定又得泡汤了哦!
体检这一关过了,还有一亇重要关口就是政审关。
我出身于贫农之家,土改时全家七口人分到七亩半土地,家庭成份没话可说。自己从小老实本份、守规蹈矩,初二时又加入了共青团,因此表现良好。按理,过政审关应该不成问题。但为什么我会担忧呢?
因为,那时正处于特殊时期。1966年“五一.六”通知后,我村分成两大派别:一派叫社联总,属造反派组织;而我们一派叫红旗战斗队,属保皇派组织,我也算是红旗战斗队中的一名骨干。因派性斗争,社联总把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曾准备纠集部分人来抓我、批斗我。我那时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他们恐吓我,我偏要跟他们对着干!我提上石灰桶走到村中的鹅卵石大街上,用排笔在街面上写上“我们就是保皇派!誓死保卫党中央!”等大标语。
由于特殊时期的特殊情况,社联总人员多、声势大,县里和公社一条线挂下来,造反派掌了村中大权。在这种情况下,在政审盖章、签署大队、公社意见时,我的政治命运就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如果造反派无中生有给我穿双“小鞋”,政审就难以过关,这兵也就当不成。因此,这是一个非常现实而又严竣的大问题。
面对这一情况,应如何应对、破解呢?开始时毫无头绪,只是每天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后经数天冷静思考,心中有了主意,决定以派性斗争不能干扰征兵工作为中心内容,提笔给县人武部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当兵是青年的应尽义务,也是公民的应有权利。现在特殊时期,派性斗争严重,造反派掌握大权。他们大权在握,处处压制反对派。因此,极可能会在征兵工作中派性作怪,在政审时压制对方青年。为此,我强烈呼吁上级,征兵工作必须贯彻公平公正的原则,必须坚持合格唯一的标准,坚决反对和防止派性斗争干扰征兵工作。
此信发出个把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湖溪区人武部的楼部长,骑着自行车专程来到我们村,找到我说:你写给县人武部的信已经收到。今天上午,县人武部部长特地打电话给我,要我转告你,说你当兵热情高,并有思想、有见地,是个不错的小青年。部长还说,小杨提出的派性不能干扰征兵工作的观点,很符合今年征兵的要求,人武部刚刚接到中央军委的一份文件,特别强调在征兵工作中要防止派性干扰。你提出的问题,完全符合中央军委的文件精神。为此,部长要我转告你放心,只要你身体合格,今年征兵第一个批准的就是你!
我听后,十分激动,双手紧握楼部长连声道谢!就这样,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不久,我接到了期盼已久的红色《入伍通知书》。1969年,我们村有三名青年被批准光荣入伍,除我以外还有分到同一个步兵团特务连的杨新华,而杨忠林则因身体棒体检时评为二级,作为特种兵被征入山西某坦克部队当炮手。
一九六九年三月二日,中苏东北边境发生了激烈的珍宝岛战斗,中央军委向全国发出了准备打大仗、打恶战、打核战的号召,大街小巷到处贴滿了“打倒苏修”的标语,全国进入备战状态。三月十五日和十七日,珍宝岛又发生了两次战斗。就在这炮声隆隆的三月十日,我们到县人武部报到,穿上了新军装,步行二、三十里到义乌上了接兵军列(黑铁罐车),又在镇江換乘轮船,到雄鸡洞上岸,坐解放牌大卡车到了淮安范集的步兵第一0一团团部。
分兵开始时,我被分到团卫生队新兵的那一列站定,但刚过几分钟,不知何故阴差阳错,一个大个子、毛胡子的人(后悉知是团后勤处付处长李雁飞),手拿着一个档案袋大声叫喊:谁是杨荣标?!我一楞,马上答道:我是。毛胡子说:你出来,站到那边的一列队伍中去。就这样,我的命运一下子被重新改写了。原来,我可能就在团卫生队当卫生员,但经这么一改,我就到了团后勤的马车运输队四班,喂马、蹓马,驾驭马车,当起了一个马夫。
后来,由于自已踏实肯干,守纪律,能吃苦,尊重领导,团结同志,又有一定的文化,能说一说、算一算、写一写,很快得到队长和指导员的赏识,三个月后调到队部当了文书,四亇月后的七月一日加入了党组织,是全团新兵最早入党的五名新党员之一。
当文书一年后,我被借调到团政治处搞干部的政审外调工作。一年后,被提为干部。自此,先后当过司务长、政治处组织干事、连指导员、师政治部组织干事、营教导员、南京高级陆军学校学员、团政治处主任、师司令部直工科科长,前后当兵十八年,直至在百万大裁军中的一九八七年底,转业到金华市财税系统工作。二O一0年十一月,正式退休。现为金华市税务会学会付会长兼秘书长。
2024.10.30撰写于温州永嘉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