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曲折从军路(上)
我于1950年10月,出生于东阳市横店镇夏阳山村。1969年2月参军入伍,1987年12月转业,前后在部队干了18亇年头。五十多年过去了,回想军营往事,历历在目,犹其是我入伍当初那曲折的参军过程,更是记忆犹新,趁当前思维尚可,还提得起笔杆,尽可能完整地把它记录下来。
记得想当兵的念头,最早萌生于我15岁时的初中一年级。1964年五六月间,湖溪一中举行了一场全校师生参加的盛大报告会,报告主宾是一位曾由湖溪一中毕业的空军飞行员,名叫申屠林生。报告会上,申屠林生整洁的军装,闪亮的五星,笔挺的军姿,豪迈的发言,滿腔的激情,给我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当一名解放军多光荣!自此,在我心中埋下了长大要当解放军的种子。
1965年上半年的一天,学校通知初二男生参加体检,说是某滑翔学校前来招生。老师告诉我们:滑翔学校是空军飞行员的预备学校,滑翔员一毕业,就可直接加入空军部队。
男生们一听,个个兴致勃勃,人人磨拳擦掌,纷纷踊跃报名参加体检。我当然更是喜出望外,巴不得早一点轮到体检。
那时,我家经济条件很差,勉强维持温饱,因而营养不良,身体显得比较瘦小。但经医生目测,还是勉强过关初步入选,被通知去县城接受全面体检。
湖溪一中初二共有五个班,每班四五十人,全校初二男生共约一百几十几号人,后经目测,合格的约三四十人。
几天后,我们挤进了一辆客车去东阳县人民医院,按规定进行一项一项的全面体检。其中有一项是平衡感的检测,至今记忆犹新。医生叫我走进一间小屋后,马上关了门,让我两手各执一条线,尔后拉黑了电灯,屋内显得一片漆黑,只有医生身后的一架仪器上有一盏微弱的小灯在闪光。然后,医生下达了“抬高左手”“抬高右手”“两手放平”等一系列指令,以检测在黑暗环境中双手的平衡能力。我按照指令一一照做,顺利过了这一关。
经过二十来项的各种检查,不久接到通知,说体检合格,并要我们十几名合格的同学,一星期后随带队老师去金华复检。
听到能去金华复检的好消息,心情十分激动,真可用欢跳雀跃来形容。父母親听了我的汇报,自然也欣喜不已。母親高兴地说:要去金华体检,得给你做件新衣服才行哦。于是,在家境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向邻居凑借了几元钱,迈着小脚跑了五里路,赶到公社所在地的南上湖供销社,递上钞票、布票,扯了几尺深蓝色的卡其布。卡其布,在当时可是亇希罕物,一般只有迎亲娶媳的新郎官,或至少是过新年才会舎得花钱做上一套。回村后,老娘急忙拉着我到本村杨万潭裁缝师傅家,请他量身给我做上衣。我的心头情不自禁涌上一股暖意,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难以言表。
几天后,我穿上笔挺的新上衣,顿觉比其他同学更显精神,洋洋得意地和其他十多名同学一起出发,先坐汽车到义乌,再改乘火车赴金华。
到金华站下车,已过了中午十二点。早晨一早吃了碗稀饭,早已肌肠辘辘,真想大吃一顿填一填空空如也的肚子,可没想到连一口水也喝不上。一出站,老师就要我们排队快步前行,大家无奈,只得忍肌穿街走巷。街道两边小摊小店的美食,随风飘香,肌饿感更是强烈,只觉得双脚特别沉重。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左拐右弯爬上一个小缓坡,来到了几幢房子前。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叫什么单位。现据回忆对照,应该是城中街道杨思岭居委会的老党校位置。
大家席地而坐,过了一二十分钟,有人拎来一竹篮没有了热气的馒头,每人发到两个,算是一顿中歺。两亇馒头,三口两口就吞下了肚,哪里填得饱空寡的肚子呢?
歺后,大家排队进入体检程序。第一关是测身高、量体重。待我上去一测,身高够标准,但体重却不够,上上下下称了几次,医生告诉我说:你的体重不够啊!我问差多少?医生回答:相差半斤!
我的天哪!只差半斤啊!我的心一下就凉了!怎么会这样呢?!现在回想起来,体重不够,主要是那天肚子太空了!要是事先知道只差半斤的重量,打开水笼头灌上一肚子自来水不就过关了么!想想真是懊悔不已!就这样,我在第一关就被涮了下来。
经过一系列体检,我们十几位同学,只有同班的王文华同学一人,每项体检全部合格。但由于去省城杭州复检时,发现有一项指标有问题,所以滑翔学校他也没有去成。
可见,当一亇普通的滑翔员,也是何其难也!庆幸的是,到第二年,比我们低一年级的张内家同学,经体检,各项指标全部合格,本应进入滑翔学校学习,但由于那一年刚好进入了特殊时期,滑翔学校停止招生,所以也没能跨入滑翔学校的大门。
按照学制,我应于1966年6月底从湖溪一中初中毕业。
湖溪一中是一所百年老校,清光绪年间称忠清书院,解放后改称中青中学,后又称之东阳第四中学、湖溪一中。六十年代初,浙江省全省有两所试点初中,城市的试点放在杭州第四中学,农村的试点则放在东阳第四中学(湖溪一中)。学生每次的统考成绩,往往名列全省前茅。每届毕业生的毕业考试成绩,若按考高中的录取分数线衡量,95%的学生都能考上高中,教育质量可见一斑。
1966年上半年,我们进入初中最后一个学期的学习。五月中旬,中央下发了“五.一六”通知,自此全国进入了一个特殊时期。随着“五.一六”通知的下发,本来的十来门功课,不需要每门必考了,通知只需考语文、数学、俄语、物理四门即可毕业。到了六月下旬,当我们已考完前三门功课时,突然接到通知说:最后一门功课不需再考了!同学们听后,喜出望外,一身轻松。可是,我们这批人也从此中断了学业,成了“老三届”的一员。
1966年7月,我回到老家务农,当月就当起了第四生产队的会计,白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晚上在生产队队部的煤油灯下记帐、算帐,一干干了近两年。
时间很快到了1967年11月份。因那时已到了动乱的特殊时期,1967年当年的征兵工作,全国已停止了一年。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国家决定恢复1968年的部队征兵工作。于是,县、区、公社三级人武部号召适龄青年踊跃报名参军。那时,解放军的威望特别高,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年青小伙子亇个都想当兵,人人都愿去部队的革命大熔炉里锻练一番,大家争先恐后去报名。
我所在的夏阳山大队,下辖8个生产队,是一亇有800余人的不大不小的自然小山村。那一年,规定征兵年龄为18--23周岁的男性青年,全村有二、三十个适令青年。当时的政治环境,征兵第一条就是讲阶级成份,凡出身不好的一律被限制,所以除了出身成份不好的以外,其他的都争先恐后地去报名。我自然也不例外,兴高采列地报上了名。
数天后,我们接到大队通知:某月某日统一去湖溪一中体检。于是,二、三十人一路欢声笑语,不经意间走了七华里路,迈进了湖溪一中的大门。
在工作人指引下,点名排队,依次进入体检程序:身高、体重、血压、心率、眼力、外科、内科、五官科,最后是化验科验血液、验大小便,逐项按规定一一作了检测。
体检完毕,自我感觉良好,心里美滋滋地回了家,觉得离戴大红花只差一步之遥了。
大约过了亇把月,按理应该到了寄发入伍通知书的时候了。这时的我,心中特别期待:通知哪一天能送来呢?是真接邮寄本人还是由公社、大队领导转交呢?甚至暗自盘算,当兵离家前要向哪些亲戚去告别呢?应该随身带些什么物品去部队呢?一天又一天,时间在焦虑中缓慢地度过。
过了几天,听说村里有人已拿到了入伍通知书,我十分羡慕,同时心中更增添了几分着急:是分批通知还是一次性统一寄发呢?为什么我收不到通知书呢?碍于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只得焦虑地再等下去。这几天,心头象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坐立不安,难以入眠。一早醒来,实在熬不住了,就去找主持村务的造反派头头打听消息。
村头头告诉我:今年征兵数量大,适龄青年也多,所以光荣应征入伍的名额也多,是解放以来全村最多的一年。我急切地想知道有没有自己的份,就打听名单上有哪些人?
头头告诉说:本村拿到入伍通知书去当兵的一共有6人,分别是杨天华、杨品朝、杨祖德、杨荣达、杨万生、杨大洋。我一听,名单上没有我本人,滿心的希望彻底落了空,心里很不是滋味,犹如冬天里的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全身冰凉透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呯地一下,重重地趟到了硬板床上。双眼直直地瞪着屋顶的房梁,脑子在胡乱地乱转:我贫农出身成份好,刚满18岁年纪轻,身高体又棒,初中文化也不算低,又是生产队会计,还在初中二年级时就加入了共青团。论条件,哪一样也不比他们差啊,他们六亇能参军入伍,可为什么却偏偏没有我呢?越想越苦闷。
我躺在床上,碾转反侧,茶饭不思。父母见我心里难受,就反复安慰劝说:今年没有你,明年再去争取呗!你才18岁,年纪还轻,只要能当兵,早一年迟一年也没关系的么!经爸妈这么一劝,心里舒坦了不少,但还是觉得心有不甘。
第二天,我跑到解放初就担任大队支书的老书记杨松进家,去当面倾诉、咨询。由于当时处于特殊时期,党组织早已瘫焕,村里大权掌握在造反派手里。老书记虽已没有了村支书的职务,但在我心目中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革命。见面问安后,请老书记帮我分折分析:今年全村这么多人去当兵,为什么偏偏没有我,原因是什么?问题出在哪?
老书记听了我的诉说,语重心长缓缓地对我说:今年你没能当上兵,有可能是以下两大原因:一是身体没有过关。我们村属于血吸虫病流行区,也许是你患了此病,原来自己不知道,而在这次体检时查验到了;二是可能年龄的差异问题。应征的六个人,他们的年纪都比你稍大几岁,有可能是上级在定兵时考虑优先照顾大龄青年的吧。小后生不必灰心,你年纪还轻,今后有的是机会。
我洗耳恭听,觉得老书记分折得很细、很到位,所说的话句句在理,心中释然多了。从书记家出来,一路在想:今年当不上兵,那就等下一年再说吧!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克服千难万难,明年一定要想方没法完成当兵的宏愿。
(下集待续,敬请期待)
2024.10.27于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