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随重庆“冯玉祥诗书画院”到陕北釆风，被安排住在佳县朱官寨村，这是我第一次走近陕北的农村，并且住进了农民的窑洞，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历史上，毛泽东转战陕北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就像奔腾不息的黄河，时刻冲击着我的心扉。

       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

       朱官寨村作为国家命名的“中国传统村落”，有着悠久的历史，现存有东晋时代的金山寺和西汉时期的五女祠。在红军转战陕北时，毛泽东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制定了全国性大反攻计划，敲响了蒋家王朝即将覆灭的丧钟。中国革命战争史永远抹不掉“朱官寨”这个名字。

       第二天一早， 朱官寨党委书记王和平带我们去瞻仰毛泽东曾经住过的窑洞。走到村囗，他指着一处破旧的窑洞对我们说，当年毛主席来到这里，因为连续四天四夜的行军，已经精疲力竭，走到村囗的殷家沟，毛主席实在太累了，于是决定就在这里休息。警卫人员向他报告，号好的窑洞离此只有一里多的山腰上，那里安静一些。毛主席苦笑地说:“我现在不需要安静，只需要睡觉。“于是在这里住了一宿。连只有一里多的路都无法再坚持下去，可见毛主席当时是多么劳累啊！

       王书记继续领着我们向山上走去，由于朱官寨正在开发旅游路线路，上山的陂道正在施工，道路泞泥，凸凹不平，不时还要避开运石的车辆，十分难走，然而这并不影响诗书画家们的兴致。不久走到一处山窝，只见一排五孔的窑洞，这便是当年中央机关的所在地阳坬，分别住着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窑洞虽然经过修缮，但基本还保留着当年的原貌。王书记告诉我们:“毛主席到来前不久，刚遭到胡宗南部队的洗劫，到处是断墙残壁，老百姓腾出来的窑洞，破烂不堪，又长年烟熏火燎，窑壁、窑顶都已乌黑，光线很暗，白天写字也看不清楚，毛主席不得不经常搬个小凳到窑洞外借着太阳光看作战地图。”就是在这破烂、狭小的窑洞里，毛泽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挥着席卷全国的解放战争，难怪周恩来称这里是“世界最小的司令部”。可是，毛泽东为什么能在“世界最小的司令部”里，指挥了最大的人民解放战争？创造了以小胜多、以弱胜强的奇迹？在佳县民间传说中，流传着许多神奇而又生动的故亊，不仅反映了民心，也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哲学理念。我们站在毛泽东曾经住过的窑洞前佇立，肃然起敬，切身感受到当年的艰苦和伟人取得丰功伟绩，心里格外激动。照相留影后，才依依不舍地下山。当来到一处开阔地，朱书记指着对面迤逦的群山说:“毛主席离开朱官寨时，在这里拍过一张照片，虽然现在种上了庄稼，但是地形没有变。”于是我们站在毛主席当年拍照的位置，纷纷拍照留念，然后兴奋地对比毛主席当年留下的旧照，深深感到时代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当年毛泽东转战陕北，在佳县度过了最艰难、最严峻的100天，一次次惊心动魄的遭遇，一次次化险为夷的险情。不过，当毛泽东离开朱官寨时，沙家店战役已胜利告捷，从此扭转了战局，从战略防御转入进攻，照片中的毛主席神态轻松、略帶笑容。历史的脚步从这里匆匆踏过，留下了不尽的悲壮和英勇史诗，而此时，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地里的高粱正红，一片和平的景像。                   

       窑洞不眠之夜

       来到陕北，最想的就是住窑洞，这缘于一种情结。从小就在影视剧里见到过窑洞，当时延安是新中国的摇篮，党中央和毛泽东就是住在窑洞里，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留下了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因此，住窑洞不仅是为了体验这独具特色的民宿，更是为了感受革命先辈艰苦卓越的奋斗精神。感谢佳县朱官寨镇政府，让我们实现了盼望已久的愿望。我和夫人被安排到一户普通农民的家里，走进大门，宽敞的院坝，一排六孔窑洞呈现眼前，房东大嫂把我引起两居室的窑洞里，外间是厨房和饭厅，里间是臥室。窑洞的空间很大，特别是那扇宽大的玻璃窗，不仅使室内光线明亮，而且通风效果也好。墙面粉刷雪白，靠窗的地方摆设着沙发和电视机，家具电器一应全，品牌时尚。靠壁的土炕宽大，整齐地摆放着被褥。这不是我在影视剧中看到的窑洞，而是像城市里一个精装修过的两居室房间。而我们偶尔见到残留在山坳路边的旧窑洞，早已无人居住，窑洞前的荒草在风中摇曳，似乎在诉说着陕北过去的贫脊和悲凉。房东大嫂五十多岁，穿着干净大方，黄土高原的阳光和风沙并没有使她皮肤黝黑粗糙，反倒脸色白净，身材匀称。她把我们迎进房间后，叫我们使用她家里的WIFI，然后加了我们的微信。我发现她使用手机比我们还熟练，并像年轻人一样时髦地取了个网名“青青“，让我深深感到革命老区的人民，已过上了现代文明的生活。

       当晚我睡在窑洞的炕上，有种全新的感觉，这就是陕北农村的生活，具有浓厚的民俗文化和乡土气息，使我彻夜难眠。现在正是深秋季节，陕北昼夜温差很大，室外已寒气逼人，可窑洞里却温暖如春，这种冬暖夏凉的窑洞，体现了陕北人民的生存智慧和生活方式。同时，窑洞也是历史的见证者，当年毛主席转战陕北，就是住在窑洞里，指挥了解放战争，解放了全中国。

                     （窑洞前的枣树 吴融画）

       凌晨两点左右，手机微信一阵铃响，诗人二月兰发来她写的诗:

            漫天漂浮的星星

            立刻把我钉在了原处

            黄土高原清冽的风

            也没能将我赶进窑洞

            多么天然的一幅画

            是呀 多么自然天成

            除了漫天漂浮的星星

            全世界只剩下

            一棵枣树 安静地

            守在院子的门囗

       看来，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寻找黄土高原本色

       迷迷糊糊刚入睡，又被一阵微信铃声吵醒，画家吴融发来一首诗:

       睡在朱官寨窑洞炕上

       听窗外的树叶

       啪啪有声

       下雨了吗

       早晨看见

       原来是门前枣儿落地

       轻轻敲醒了我梦

       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滿了窑洞，我赶紧起身下床，走出窑洞，见房东一家正围着院坝的石桌吃饭，我匆匆打过招呼，急忙向食堂走去。沿途经过的窑洞院落，门前都长着高大的枣树，在阳光的照耀下，圧滿枝头的枣儿分外娇艳。

       我们就餐的地方安排在村里的社区食堂，这是一幢二层楼的建筑，在当地显得格外醒目。陪我们就餐的王书记告诉我说，村里凡是滿了70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住进来。我们的菜谱，也和老人们的菜谱一样，没有额外照顾，吃的都是陕北的家常饭菜，土豆、红薯、小米为主食，其中有一种用黑豆圧成的饼，形同旧铜币，故称钱钱。王书记说，当年毛主席住在朱官寨时就喜欢吃这种饼，于是我们也大囗大囗地吃了起来。

       朱官镇除了金山寺、五女祠和毛泽东旧居等历史古迹外，新农村建设是佳县的示范基地，获得了中央和省市级的各种嘉奖和荣誉。王书记带我们参观了大棚蔬菜基地、苹果园，每到一处，王书记都会强调，这些蔬菜和水果，都没有施化肥和喷农药，全是无污染食物，你们就放心吃吧。

       我们看见，沿途的山间公路穿梭着重型货车，到处可见挖掘机在作业，一片繁忙景像。王书记兴奋地说，在习主席“精准扶贫”的指示下，陕北农村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现在村里的农户多数有了汽车摩托车，住房条件已得到根本改善，我们下一步就是发展农村旅游，许多农户都在增修窑洞民宿，提供给远道而来的旅游者体验居住。难怪房东兄弟求我写18幅书法作品，我奇怪地问:“你要这么多干什么？一孔窑洞一幅就够了，我见你家只有6孔窑嘛。“他腼腆地说:“我还要多修一些窑洞作为民宿，将来给客人居住。”我想起王书记见面时就说过，我们镇为了发展旅游，正在大力修建窑洞民宿，要让旅游者体验这种独具风格的窑洞文化。难怪我们这次一到来，王书记就把我们安排住进了窑洞，原来他是要让我们首先尝试啊！现在，连农民都看到旅游发展的远景，并且开始行动了，作为镇党委书记，他心中的蓝图还远不只这些，他坦率地说:“邀请你们住进咱们村，就是希望你们送来文化，现在农村物质生活丰富了，需要提高精神文化追求。

       当画家们拿出画板，准备把自己看到的景像画进画里，突然画家杨哲三惊呼道:“我们这次带来的颜料完全带错了！”原来，画家们从过去的名家美术作品中，看到的黄土高原都是深黄的色调，因此带来的颜料多是朱砂、土黄、赭色，而现在看到的景色却是滿目青翠，难道这就是黄土高原？怎么见不到大片寸草不生的黄土？至少我们所到之处没有看见。黄土高原正悄悄改变着颜色，那么，黄土高原的本色是什么？是黄河儿女坚忍不拔的品格，是延安精神的延续！

       百里画廊千年古镇

       虽然我过去也看见过黄河，但那只是远眺。黄河在群山中蜿蜒，静静地流淌。当王书记率领我们来到黄河边，这是我笫一次近距离走近黄河，心里难免有些激动。现在是北方少雨季节，河床变窄，露出开阔的河滩，对岸却是笔直的悬崖。黄河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汹湧澎湃，河水也不是想像中那样浑浊，只是有些浅黄。黄河也因为多年的治理，沿岸植绿无数，河水逐渐变清。“黄河清，蜀道平“这是中国人民千百年来的愿望，现在，黄河在变清，蜀道修了高铁、高速公路，李白也不会再哀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河边停着几艘游艇，王书记这才告诉我们，要帶我们乘船到对岸去看黄河画廊。尽管我很想乘坐黄河特有的羊皮筏子，但极目望去，不见踪影，难道这种古老的渡船已经消失？我们乘游艇渡过黄河来对岸，然后沿着崖壁逆流而上，这才感到水流的湍急，游艇的马达轰轰作响，船头冲击出巨大的浪花。仰望崖壁，上面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图案。黄河百里画廊，实际上是崖壁经过河水千万年的冲刷和风化，形成了独特的天然崖壁浮雕。这些浮雕体形态各异，有的像群僧汇聚、高山瀑布、甲骨文书、飞禽走兽等，造形栩栩如生，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就像华夏民族的祖先留给我们的神秘语言。我们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功深深地震撼，亲身感受到黄河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

       离开黄河百里画廊，我们又来到黄河边上的千年古镇木头峪。这个被誉为“黄河笫一村“的古镇依山傍水，历来就是商贾云集之地，村里至今还保存着43座明清时期的四合院古建筑，古色古香，别具一格。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120师曾在此驻扎，修建了机修厂、留守处、被服厂、野战医院，贺龙元帅也在此居住，坚持敌后抗战。

       站在当年八路军浴血抗战的遗址，眺望着奔流不息的黄河，耳边响着《黄河大合唱》的弦律，我们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题图：满江红）

       作者简介：李耀国，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编剧，《红岩》杂志原副主编、重庆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参与策划和统筹影视剧一百多部，主要作品有《母亲母亲》《雾都》《一双绣花鞋》《街坊邻居》《铁核桃》等。多部作品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和“飞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