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乡土的孩子
刘志轩
国庆假期,我终于有空从呆了一个多月的青岛回到我阔别已久的故乡。当我坐上了回家的高铁时,我也是终于体会到了何为归心似箭。青岛繁华,但它有我家乡的小河吗,有我在河边亲手栽种下的小树吗,有我的眷恋吗?没有,所以,我总归是要回到我眷恋的故乡的。
回到家之后也只休息了一天,我便随我父亲下地干农活去了。作为一个从小就从田地里摸爬滚打长起来的孩子,对于这种农活自然是不陌生的,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我们与脚下这片土地的羁绊。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道我往上数几代人便是如此,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我信心满满,觉得这不过是手到擒来的活计罢了。可是事实却与我所想大相径庭。
初秋,玉米丰收之时,我父母外出干活,没赶上联合收割机丰收的末班车,于是,地里的玉米只能靠最最原始的人力来收回家去。这种人力收采比之借用科技力量自然是要费力不少,不过却也可以体验到原原本本干农活的乐趣。看着一个又一个饱满丰腴的高质玉米从玉米杆上来到手中,再从手中抛落到蛇皮袋中,满满的成就感将我包裹起来。
我本以为这种再简单不过的活计,干起来是再顺利不过的了。可是当我干完活的第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我梦见我在玉米地里,遇见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知天命年岁的妇人。我现在都印象深刻,因为她的头发不像正常人一样是乌黑的,而是彩色的,有玉米穗、枫叶那样的枯黄色,有玉米一样的灿金色,还有如生长得正旺盛的葳蕤树木一样的翠绿色。我在她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亲和力,让我对她有天生的亲切感——其实我感觉那更多的是来自血脉之中,我的骨子里的。我感到了我们之间那莫名其妙的……羁绊?
我梦到她流下了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盯着我的眼睛,我从中看到了……欣慰和不舍。她的眼泪是为我而流吗?又为何而流?我释读的其眼神里复杂的让我一头雾水的感情又是为何而来?种种谜团绕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不过那时我确实是不会知道问题的答案了,因为,我看见她的眼睛一霎之间变得猩红,两个眼球变成了红色,眼泪变成了血泪。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恍然从梦中惊醒,却见到窗帘外面已经有点点金光洒落,原来黎明已至。
这个梦来的快去的也快,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是不相信解梦释梦之类的充满玄幻色彩的事情的,即使那个梦一直围绕在我的脑海中。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自己简单煮了面吃了后,便去到了玉米地里。我父亲在早上接到了消息,去外面干活了,所以今天的玉米地里只有我一个人,今天的地里格外的静谧。只我一人,与不知何时来,只留下三两声啼鸣便匆匆离去,不知去向何处的鸟儿。
在我将车给装满,准备再收采一袋子丰收回去时,我不小心折到了一截玉米杆,尚且青葱的翠绿枝干并没有被我的蛮力给折断,而是在中间被撕开,留下的一半玉米杆仿佛是一柄利刃,在我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划过我的左手,在我掌心靠近食指与中指的地方划出了一段长约一寸的伤口,顿时鲜血喷涌。我并没有感觉到应该有的刺痛,反而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我第一时间查看伤口,看到在伤口流出的鲜血,一时之间呆愣片刻,我恍然想起了昨夜梦中,那个妇人的血泪。像,实在是太像了。
我的心忽然刺痛,感觉少了那些涌出的一行血液,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一样。匆忙回家处理了伤口之后,我坐在椅子上,胸口中积了一口吐不出的浊气。我似乎有些明白那个古怪的梦了,我身上已经沾染了城市的气息,质朴的乡土气息不再纯粹。我的心,已经离着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越来越遥远,我还眷恋这个地方,可是她已经不能再像我小时候一样,任由我乱来了。我突觉悲戚,或许,我们这一代生长在乡野之间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都要无奈地远离她,或是……被她“驱逐”到远处。这不是我想看见的,却是她想看见的,就像一个母亲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个孩子囚禁在身边一样。
难不成,二十年后,村成荒村,田成荒田,再无人为她梳妆打扮,再无人为她摘除银发。届时,父辈们围在一起,谈资也不再是庄稼的长势和收成,而是自己的子女被她“驱逐”出去多远,或许还会以此为无上荣耀,而我们,像流徙在外面的罪大恶极的刑徒,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汤汤洪流,滚滚而行,其中逆行,步履维艰!而终将会有人逆时代而行,在这个人口涌向城市已经成为大趋势的时代逆流而上,如我一样,看懂她的言不由衷。他并非是将我们从港湾中“驱逐”出去的无情的行刑者,而是为了让我们不落后于时代而不得不割舍我们之间羁绊的慈母。
我终归会回来,落叶归根,这里始终蕴含着我的眷恋。我会躺在她的怀里,替她梳妆打扮,替她摘除银发,像小时候一样,翘首远望白云,再成为乡土的孩子。
刘志轩,字子安,笔名楠木输棋,自幼酷爱诗词歌赋与文学创作,曾从事多年文学创作,所著小说和散文多次在网络发表,认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