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 靶 琐 忆
文/ 杨毅波

四十多年前,我在导弹某独立营制导连当计算机操纵员时,被抽到军部写作组学习。
几个月后,获知部队要长途拉练,奔赴西北基地训练和实弹打靶,连忙请求赶回连队。机会难得,一茬一茬许多战士从入伍到退伍四五年间,只进行过模拟打靶,遗憾的就是没真正见过导弹升空。

我们营的兵器,全部装载在一挂很长的列车上。兵器实际上又是一台台车辆的组合,有雷达车、油机车、计算机车、装载导弹的拖车,以及在沙漠能放开跑的履带车。部队驻地在大西南,奔赴大西北需行进数天数夜,每辆兵器车都得有干部战士日夜轮守。我们休息和学习都在“闷罐子”车厢里,吃饭有时吃携带的干粮,有时是在沿途的兵站。我最喜欢当值守员,坐在高高的汽车驾驶室,除了注意观察行驶中兵器是否稳固、蒙布是否牢固,还能尽情领略沿途的风光。

列车到达西北某基地,正是黎明时分,兵器车在部队专用站台卸载后,浩浩荡荡向目的地行进。我们连除了驾驶员和押车干部,战友们多是坐在履带车上。履带车马力大,轰鸣声响,可以在戈壁沙漠随意行驶。看着从东方慢慢升起的橘红色的太阳,张望着无垠的戈壁滩,感到好奇而心旷神怡。我们忘却了一路的疲劳,欢呼、跳跃,被这奇幻景象迷住。天渐渐大亮,可看到或密集或稀疏的一丛丛低矮的植物、像老鼠和像壁虎一样奔跑的小动物。后来知道,这一丛一丛的植物叫骆驼草;像老鼠一样的小动物叫米老鼠,也叫跳跳兔;像壁虎一样的小动物叫沙虎。我甚觉惊奇,在干旱的戈壁滩,怎么会生长这么多的骆驼草,活蹦乱跳着这么多的米老鼠和沙虎?看来,戈壁沙漠还真隐藏着看不透又想象不到的奥秘!

在西北基地的几个月里,除了学习兵器理论外,还有步枪、冲锋枪打靶和手榴弹投掷等基本的军训。在宿舍,钻研厚厚的计算机原理;上车,熟悉密密麻麻的电阻和电子管。实弹射击或投掷训练,我们唱着《解放军进行曲》雄赳赳气昂昂出发,又唱着《打靶归来》回到营房。路途上,我们又会看到非常稀罕的动物,如沙兔、黄羊、野驴。

在基地,还会遇到沙尘暴。戈壁的沙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营房有限,我们吃饭时常在外面。有几次,正吃着呢,刚才还风清气朗的天忽然变脸。连长大喊:快盖锅盖,沙尘来咧!我们即刻给锅碗瓢盆盖上蒙布,又连忙捂碗。就这,沙尘过后,米饭也成了沙米饭;面碗挑完面喝了面汤,碗底也会落下一层沙粒。有一次,西天竖立起一道昏黄的高墙,班长喊:“这回像沙尘暴,谁去检查一下蒙布?”我应答:“我去!”阵地距离营房也就半里多地,我很快跑到。检查和绑紧蒙布,风暴席卷而来。回返时,尽管看准了方位,但走了半小时也未到达营房。风暴越来越大,伸手不见五指,我有些怯火了,按照平时躲避沙尘暴的训练方式,背对风向,匍匐在地,又用衣服盖住头脸。等到耳边没有风声、身上感觉不到沙粒吹打时,站起身,抖一抖风尘,回头望去,我早已偏离营房走过了头。风暴过后,戈壁恢复平静,太阳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四下眺望,似乎有一面倒挂的湖泊,波光粼粼,把天地相接。

我们营打靶的那一天,我在兵器车上,配合技师操纵计算机。实际上是专注地观看,没动过手。计算机计算着各种参数,随时把参数传输到其它车辆,最终给导弹以指令。紧张等待中,靶标到达导弹能够击中的距离。随着一声“发射”的命令,数十秒后,技师松了一口气,高度凝神的脸绽放笑容,大声喊:“击中目标!”随之相继传来各车的欢呼声。我说:“这就叫打靶?都没看到导弹升空。”技师是长安人,和我是老乡,但比我早五年入伍,待我们这茬兵像大哥哥一样。他笑眯眯地说:“不急,几个兄弟营要相继打靶,有你看的。”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有一个兄弟营在夜间打靶。我们在指定的观看点,兴奋地期待导弹发射。老远,明亮的月光下可看到雷达和发射架缓缓转动,不一会儿,一辆发射架驮着导弹昂起头。倏忽间,巨雷般一声轰鸣,只见导弹拖着个巨大的火筒腾空而起,仰角飞向天空,但显得有些沉重。三四秒后,足有四五十吨推力的一级火箭脱落,二级火箭点燃,喷射的火龙继续推送导弹。导弹让人揪心地摇晃几下,然后呈弧形改变方位向阵地的左后方飞升。这是导弹从自然飞行状态进入操控弹道。不容多想,导弹像离弦之箭,直向繁星密布的高空穿梭,越飞越小。忽然,数千米高空火花四溅,导弹“战斗部”爆炸,按指令击中靶标。一时间,欢呼声和随后传来的导弹炸裂声,交织在一起震荡戈壁……

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许多事情都淡忘了,但奔赴西北基地打靶却至今记忆犹新。
注:本文刊登于2024年10月8日《西安日报》

杨毅波 在部队工作17年,担任过组织干事、宣传干事、军队院校团委常务副书记等职。转业后从事宣传思想和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数百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