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落水鬼

作者  周国良

    这年夏天，供销社何主任家突然闹鬼，而且闹得很凶。那“鬼”从后门进来，两行水印从门口一直流到何主任老婆的床边。接着就使劲掐她儿子的脚，她儿子吓得连踢带叫。接连几天如此。害得她根本不能睡觉。几天后，这事传遍了全村。有邻居把这事告诉了何主任。

    供销社离家不远。何主任请了半天假，回家打“鬼”。见到老婆面容憔悴，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婆一五一十讲给他听：家里闹鬼几天了。前天晚上，我按照邻居杨二爹告诉的方法：用五只碗，各盛二两煮半熟的米，端到水边，燃两炷香，磕三个头，然后连碗带米扔进水塘，还是不管用。丈夫听了妻子陈述后就说;“今晚我来捉鬼，你就安心睡觉！”有丈夫壮胆，加上她几天没有睡好，很快，她就进入梦乡。何主任揣着一支手电筒，装着没事四处游走。来到月亮湖边，第一次看到乡村美丽夜色。自1964年从部队转业参加工作快十年了，还没有感受过家乡的景色如此美好：一轮明月当空，淡淡清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鱼儿不时跃出水面，平静的湖面泛起串串涟漪。湖边杨柳在微风吹拂下，婆娑起舞。树上的知了和湖中青蛙像是在表演合唱。夜风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远处金黄的稻浪在月光下隐隐可见。还不时传来声声犬吠。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鬼”该出来活动了。他悄悄来到自家窗下，手持一根铁棍，静静守候，一直到鸡叫也没看到鬼。民间有说法：鬼一听到鸡叫就不敢出来了。何主任也就回屋睡觉了。接连几晚都没看到鬼。由于几晚没睡好，何主任实在困得不行，就取消了蹲夜。问题是只要他不在家睡，“鬼”就来了。  

    一个夏天，把何家两口子搞得筋疲力尽，叫苦不跌。实在没办法，何主任妻子要十五岁的女儿何文静去请邻村的郑师公来家里驱鬼。何文静读初二了，甚是聪明，而且能说会道。一路上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天。文静有个弟弟，比自己小五岁，她妈妈重男轻女，平时有好吃的都给弟弟，自己沾不到边。弟弟还经常有零花钱，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她要报复她妈。说着说着就把闹鬼的真相说出来了。郑师公听着听着扑哧一声笑得差点呛死，文静装着说漏了嘴的样子。表示后悔了。老奸巨猾的郑师公神情严肃地对何文静说:“你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你父母知道了，会打死你”。文静装着很害怕的样子对郑师公说，这事你都知道了，那你说怎么办？郑师公诡异地看了文静一眼：“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你说怎么办”？文静毕竟是中学生了，一下就听出了这老家伙话外之音：想捞几个赏钱。“这样吧，你还是去我家驱鬼，我要我妈给你两元钱红包，但我有一个条件：把我妈重男轻女的事说出来，让她改变态度，男女平等。”郑师公一口答应：“行”。心想，两元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别人家能赚两毛钱红包就很不错了，一般只有五分或一毛钱。

    来到何家，郑师公到处“观察”一番。然后吩咐文静妈关上门窗，让她坐在一个隐蔽的，看不到法师的地方。并嘱咐她：等下那只鬼会附在我身上，它会替我说话，它怎么问你，你都要如实回答，如果有半句假话，那鬼就会每晚进屋来，甚至还会把你两个小孩掐死。文静妈吓得毛骨悚然，直冒冷汗。

    郑师公拿出法器在黑暗中做法，很快就进入境界：手舞足蹈，浑身颤抖，两眼半睁，念念有词。“你害过人吗？”“没有。”“你借过亲戚的钱不还吗”？“没有”。“你骂过菩萨吗？”“没有。”问了一大串后，接着问：“你有重男轻女吗？”文静妈迟疑了一下，“有一点。”“只是有一点吗?”她吞吞吐吐地回答：“蛮严重。”“那你打算怎么办？”“嗯，嗯.....男女平等。”“说话算数吗？”“算数算数。”接下来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突然，法师将拂尘使劲一甩，右脚猛地一蹬，睁开眼睛，像变戏法一样从衣袖里拿出两张黄色纸条，画上一道符，贴在门楣上。法事结束。文静妈递上一个大红包：三元三角。

    郑师公接过红包：“保证没事了”。笑得合不拢嘴回去了。

何文静扬眉吐气了。初中毕业后，进了县一中读高中，高中毕业恰逢恢复高考，她考上了湘潭大学法律系。有一次同学聚会，有人问起她家闹鬼的事，她把全过程和盘托出：我妈重男轻女太严重了。我要报复她一下。每晚，我妈带着我弟弟睡得早，我做完作业上床睡之前，拿两条毛巾沾上水，让水流到地上，再去睡觉。过一会，我就使劲掐我弟弟的脚，他痛得大叫，我妈被他叫醒，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有鬼，有鬼掐我。”我妈喊我起来点灯，我装着睡着了。她自己点亮灯，发现床边上有水，非常吃惊，再沿着水印走过去，一直到了堂屋后门。我妈吓坏了，深信落水鬼进屋了。同学们听完“故事”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注：落水鬼，指躲在水里掐人的鬼。实际是水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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