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台湾及其附属岛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这是世界上各主权国家的共识,也是台湾的主流民意。不管“台独分子”如何去中国化,如何搞分裂祖国的白色恐怖,都阻挡不了包括台湾人民在内的全体中国人民统一台湾的决心和意志,都不能阻挡包括台湾人民在内的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阻挡不了台湾人民回归祖国大家庭的恳切愿望。
1949年,国民党战败退守台湾,一个军官将妻儿托付给勤务员,随军赴台。后返回无望,又在台湾另组家庭。及至两岸解冻,才知道妻儿尚存。乃拼尽余力,尽量弥补对大陆妻儿的愧疚。终于积劳成疾,更兼郁郁寡欢,因癌症去世。台湾妻儿捐弃前嫌,继续与大陆大妈、哥哥通信。母亲故去后,兄妹俩回到大陆老家,祭拜祖先、大妈,看望父亲的勤务员。商量父亲遗骸回家安葬的问题。大陆兄弟也跨越海峡,到台湾眷村祭奠父亲,看望弟妹。台海两岸,骨肉相连,语言同音,文化同根,命运一体,自应捐弃前嫌,同舟共济,携手同心,反对“台独”,推进祖国完全统一,共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
我要回家(中篇小说)
博爱人
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
琉球是我的群弟,
我就是台湾。
我胸中还氤氲着郑氏的英魂,
精忠的赤血点染了我的家传。
母亲,酷严的夏日要晒死我了;
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城一战!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闻一多《台湾》
接上期。
二十一
唐选富带着唐选强等人浏览腾村风景。他们站在鸭儿江水碾桥,看着鸭儿江潺潺流水,回忆着往事。
鸭儿江在腾村叫这个名字,在别的村叫另外的名字。鸭儿江从西北方向流到腾村,又向东南流去。腾村背靠冲锋岭,坐北向南,东面是黄岭,西面是抛子岭,南面是一架大石山,已靠近永红圩了。东西南北山岭,围着一个几千亩的小盆地,都是稻田。在腾村的这片稻田,叫鸭儿垌。四月的禾苗正在拔节、分蘖,长得郁郁葱葱,微风中轻轻地翻着绿色的波浪。
唐选富一行人,在水碾桥指点着这处小小的江山。五十年前,这里还是腾村人碾米、发电的地方,现在碾米房、发电机房都已夷为平地。原来碾米的巨大水车,已换成一架迷你水车,被腾村人安放在鸭儿江的北岸,当成一处风景。又在南岸边建了一个八角凉亭,拉了一些电线,装了几圈大大小小的电灯,晚上颇吸引村人来此乘凉。就是白天,也经常有外村人来观赏风景,看沿江疏疏落落的柳树,看周围郁郁葱葱的山岭。然后手机拍照,放在微信群里,获得许多点赞。
以前唐应该就是在鸭儿江放鸭,一边放鸭一边背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之类,三民主义之类。天气热时,就下水游泳,学狗爬式,他一口气能在水下呆两分钟。他就是从这里走到永红圩去上学。后来考上南宁的黄埔军校,当起了国军。那时候过江还走独木桥,现在建起了水泥桥,能通载重汽车。
腾村背靠冲锋岭,全村都盖了三五层的新楼房,把以前的茅草房、瓦盖房统统消灭啦。几百年来,腾村人一直住的茅草房,解放后陆续盖起泥砖瓦房,改革开放后全部换成楼房啦。冲锋岭两边是逐渐低矮下去的山岭,很像沙发的扶手,腾村人叫“沙手”。冲锋岭又极像一个巨大的笔架,风水先生说,腾村出读书人。唐应该就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他读书很厉害,考上黄埔军校。不过走错了路,跟着国民党吃了败仗,丢下妻子逃到台湾去。解放后不久,他还给家里寄回来一百元钱,拖累父母被批斗,父母就不联系他,当他死了。三十年后,他才又联系上家里,但父母早死啦。他留在大陆的小儿子也得天花夭折,只有妻子李芬芳和大儿子唐选富一支健在。邻居大嫂曾经劝李芬芳改嫁,李芬芳坚决不同意,她相信唐应该还活着。
“你们这么喜欢改嫁,你们改嫁好啦!”李芬芳操着官话口音的粤语方言怼邻居大嫂,“我不改嫁,我要守着儿子!我生是唐家的人,死是唐家的鬼!”
“哎呀呀,好心人挨雷劈!”邻居大嫂一脸尴尬,“我见你没有男人,一个人过得艰难,好心劝你找个人家,你怎么叫我改嫁?我是有男人的!以后再也不劝你啦,好心人挨雷劈,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跟唐应该联系上以后,还劝唐应该在台湾娶个老婆。
“一个男人在外边,没有个女人照顾怎么行?”她在信里说。
收到唐应该寄来的全家福,她看着他在台湾的一家四口,很高兴很幸福,好像照片里的女主人是她自己一样。
“有本事的男人才能娶到老婆。”她对唐选富说。
唐选富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自己就是有本事的男人。
唐应该给李芬芳寄钱,后来他在台湾的女儿寄信回大陆,骂李芬芳和唐选富他们穷要钱,拆散他们台湾的幸福家庭。李芬芳并不恼,相反却很开心。
“这个女儿不简单!她爱她父亲,心疼父亲年纪这么大了还去打工。”她对唐选富感叹道。
她让唐选富给台湾回信。
“我们生活得很好,儿孙满堂,不用操心我们,不用寄钱回来,我们吃穿不愁。你要存点钱养家养老。你们生活得好我们高兴。”
腾村是周围附近第一个用上电灯的,是小水电,发电站就建在水碾桥南面,唐选富自豪地说。当年是碾米、发电一起来,三个生产队选出两个社员碾米、发电。公社的人觉得一个小小的腾村,居然点上电灯,就嫉妒,就气愤。冬天里,公社武装部部长黎发财,带了两个人骑单车来到碾米房。
“你们腾村搞小水电没有经过公社批准!”黎发财部长说。
“难道你家点煤油灯也要经过批准吗?”碾米发电的社员反问。
黎发财部长他们潜入发电机房,偷偷拧掉发电机两个螺丝。碾米发电的社员发现他们的行径,一边差另一个社员回村报信,一边与黎部长他们纠缠。不一会,村里人纷纷走过独木桥,赶到水碾房,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扛着锄头,把黎部长他们围个水泄不通。天气阴沉沉的,还刮着小风,冷嗖嗖的。但腾村人群情激奋,斗志昂扬,要求黎部长交出螺丝,否则揍他。黎部长见势不妙,手一扬,两个螺丝就被他抛到江里。腾村人拥上去要打人,生产队长说不能打公社领导,我们把螺丝捞起来算啦。唐选富和几个年轻人脱掉衣服、裤子,就下水,一个个猛子扎入水底,摸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找到两个螺丝。唐选富他们从水里上来,光溜溜的身体冷得发紫,两只手抖了五六次,才把裤头的灯绳带扎紧了。发电机又能发电啦。当村里的电灯纷纷闪亮,村里响起一片儿歌。
“电灯闪闪亮,气死黎发财!电灯闪闪亮,气死黎发财!”
二十二
唐选富认得这个黎发财。每年都是他带着公安、民兵来抓爷爷奶奶去游街批斗。
夏日里,腾村三个生产队的社员,正在大园竹林挖荔枝塘的水渠。腾村人要建一个抽水站,把荔枝塘的水,抽到村东北的旱垌灌溉那里的水田。抽水站计划建在离荔枝塘北面两百米的地方,需要先挖一道两百米的水渠,把荔枝塘的水引到抽水站。腾村有两口鱼塘,一口是社头塘,那是死水塘,属于一队的。那里的水不经抽,只能由一队养鱼。另一口塘在社头塘西面,隔了几户人家。塘边长着两株古老的荔枝树,年年荔枝挂满枝头,成熟时节像火一样鲜艳,所以叫荔枝塘。荔枝塘属于三队、四队共同养鱼,有活水来。村里人修了三公里的水渠,从鸭儿江上游引水灌塘。现在又要挖水渠,从荔枝塘通过大园竹林,再把水抽到三十米高的地方,自流灌溉旱垌的稻田。
水渠挖得很大很深。男人们用锄头、铁锹挖土方,女人们挑着泥箕,把土方运走。人们正干得汗如雨下,忽听得一阵锣响。大家从大园竹林里往锣声传来的方向看,就看见一对人马正朝着水渠工地走来。为首的就是公社武装部部长黎发财,队伍后面跟着两个背着长枪的民兵。
黎发财部长让十几个人,在社员面前排好队。他们一个个头戴尖顶纸帽,胸挂方形纸牌。社员们都认得这批人,地富反坏四类分子,他们经常到各村游街批斗。其中有两人,他们最熟悉,就是唐选富的爷爷奶奶,国民党军官唐应该的爹娘唐廷裕夫妇。
“咣……咣……咣……”三声锣响,邻村一个地主老头开始自己批斗自己。
“我是莲塘地主覃焕天!”地主老头低着头,木然地说,“整天做着变天的梦,连名字都起好了,梦想着换天!”
武装部部长黎发财带头喊口号。
“覃焕天要变天,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他喊。
社员们熟门熟路跟着喊。
“覃焕天要变天,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咣……咣……咣……”铜锣又交给唐选富的爷爷唐廷裕,像击鼓传花一般。
“我是腾村地主唐廷裕……”唐廷裕刚开场白,社员们就哄堂大笑。
“谁不知道你是我们腾村地主唐廷裕!”社员们纷纷起哄。
“我儿子唐应该是国民党军官,被解放军打败,逃到台湾去,他们要反攻大陆,我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武装部部长黎发财带头喊口号。
“唐应该要反攻大陆,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李芬芳和廖家荣跟着社员们高喊口号。
“唐应该要反攻大陆,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咣……咣……咣……”铜锣又传给唐选富奶奶,唐应该的母亲。
她面无表情,自我批斗跟唐廷裕的一样。
李芬芳此刻在女社员群中,散坐在竹荫里。她坐在自己两只叠起来倒扣的泥箕上,一屁股都是泥巴,也跟着喊。廖家荣坐在锄头把上,也跟着喊。对于他们,斗自己的亲人,简直就是拿一把尖刀,刺入亲人的胸膛,刺进自己的心口。当初评地主时,腾村人迟迟评不出来,因为说实在的,腾村人没有一户人家够地主条件。后来上头说,腾村人没有地主吗?没有地主斗谁啊?一户一户轮着斗?腾村人没办法,开了三三九个晚上的会,只能矮仔选高佬,选了唐廷裕户。
他不仅儿子是国民党军官,现在就在台湾,而且曾经拥有六七亩田地,使用一名长工,廖家荣!
二十三
唐选富回忆,腾村的大园,是个大竹林。先辈们在村西边栽下一片竹子,农闲时砍竹子,编成箩筐、泥箕等农具,自用或者卖钱。竹笋生成的季节,吃竹笋,卖竹笋。家家户户都有竹子,或一两丛,或三五丛。卖箩筐卖竹笋的钱,就买回咸鱼、盐油酱醋、针头线脑。大园是腾村人的后勤补给站。
在水渠建成七八年后,大园的竹林忽然就没了。
那年,唐山大地震。地震把唐山市夷为平地,二十四万人死难!党中央号召全国人民支援唐山人民抗震救灾。腾村也立即行动起来。唐山在北方之北,是祖国重要的工业城市;腾村在南方之南,是一个五六百人的小山村,能有什么支援灾区?有啊,竹子!
正是夏季双抢大忙的时候。又要收晒稻谷,又要准备晚稻插田,又要防震,又要抗震救灾。那段时间忙得大人小孩都忘了时间。生产队长逐家逐户,把人叫到晒场睡觉,一连睡了五个晚上,就睡在刚脱完粒的稻草上。生产队长把人马分成两拨,一拨人负责整田插秧,一拨人负责砍伐竹子。那刚脱粒的稻谷谁负责?小孩子!他们把生稻谷摊在晒场,翻谷、收谷,还要看着各家的鸡,不让鸡们吃稻谷。谁家的鸡吃了稻谷,被逮住了,就罚款,每只鸡罚两毛钱。
负责砍伐竹子的一拨人,就在晒场上,一家一户做工作,说服他们同意砍伐竹子。有的人不同意,说我就靠这竹子,编箩筐卖,挖竹笋卖,砍完竹子,我就没有收入了。唐选富已经结婚,但家庭事务还是听母亲李芬芳的。他们家有两丛竹子,是从爷爷奶奶那里继承的,一共六十多棵竹子。李芬芳说,唐山死了那么多人,我们支援一点竹子,有什么舍不得?我家的全砍光,一棵不留!砍光了,明年还会长出来,还有竹子编箩筐,还有竹笋卖。廖家荣分在砍伐组,抄起柴刀,带头砍伐竹子,把自家六十多棵竹子全部砍光!众人见如此情景,先前不愿意的,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能比地主落后呀,也都同意砍伐。一天功夫,大园的竹林就消失了,呼啦啦亮了一片天!
这竹子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出奇的大,有水牛大腿那么粗。砍伐组把竹子破开,剖成两米长、三指宽的竹片。估计是要给唐山人民搭盖临时住房用,或者重建时搭脚手架。花了三天三夜功夫,全大园的竹子都破成了竹片。然后,一百片竹片捆成一捆,堆在大园里,堆成一个个小山头。一根竹子就是一捆竹片,唐选富家贡献了六十几捆。最后,他们用自行车,把竹片运到永红公社,再由公社组织运力,发往东北唐山。廖家荣没有自行车,也不会骑,就在大园协助装车。整整运了一天,自行车驮着一捆捆竹片,络绎不绝浩浩荡荡地通过鸭儿江上的独木桥。
在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援下,唐山挺住了。唐山的生产生活恢复了,但腾村的大园却没能恢复。当年长出的竹笋,一部分被人们吃了、卖了,更小的部分,却被猪拱出来,也吃掉啦。第二年又遇到大旱,只有几棵竹笋冒出来,还是被猪吃掉。第三年,旱情没有缓解,再没有一棵竹笋冒出地面。现在,腾村没有一棵竹子。
“当年确实艰难,全国人民都艰难,”唐选富说。“我们防震,就睡在稻草上。哪有什么简易房!不像现在,只要哪里出现灾情,一声令下,救灾帐篷呀、矿泉水呀、粮油食品呀,第一时间运到灾区。我们就是这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互相帮助,共度难关。”
二十四
爷爷奶奶文革初期时相继去世后,公社武装部部长黎发财又来到唐选富家拉人去游街批斗。这回批斗谁呢?
李芬芳!
他们觉得,腾村老地主两公婆都死了,得找个新地主婆去游街批斗。李芬芳娘家老实说是地主,但他们没掌握,就以唐应该的理由斗她。唐应该不是地主仔嘛,而且还是国民党军官,还逃到台湾,逃避人民群众的批斗。那就斗他老婆!
两个民兵把李芬芳从破旧的茅屋里推出来,正准备拿绳子捆绑她的双手。忽然间,廖家荣从他更小更破旧的泥砖茅草屋里像只猛虎冲向民兵。
“不许动她!”廖家荣拦在民兵前,扎着马步,大声吼道。
“你是谁?”黎发财不动声色。
“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姓廖,名叫家荣。”
两个民兵中有一个是莲塘村的,本大队人,知道廖家荣,把廖家荣的底细都报告给黎发财部长。
“原来是漏网的国民党兵,”黎发财部长露出奸笑。“你就是那个二十四小时都背着少爷的勤务兵?不斗她,斗谁?你说。”
“你们斗死了两个,还没斗够吗?”廖家荣嘴硬。
“只要还有地主阶级,只要还有反动派,阶级斗争就要进行到底!”
“她不是地主,不是反动派!她也是受苦人!”天知道廖家荣怎么会说谎了。
黎发财部长呶呶嘴巴,示意两个民兵放开李芬芳。
“好,不斗她,斗你!”
“我也是穷苦人。”
“你当过国民党兵。”
“我是抓壮丁去的!”
“抓壮丁?有你这样死心塌地的壮丁吗?我看八成是潜伏下来的特务!捆!”
唐选富和母亲李芬芳看着这一幕,又惊又怕又佩服。他们眼睁睁看着阿叔被五花大绑拉走。看不到人影了,李芬芳的泪水才敢簌簌地往下流。她是多么苦啊,丈夫丢下自己一去不返,小儿子得天花死去,家公家婆又被斗死,现在又拉走了跟自己半辈子的阿叔!
“妈,回屋去。”
一个完整的家,只剩下自己和大儿子。唐选富抹一把眼角,扶着李芬芳,走进那间风雨飘摇的破旧茅屋。
二十五
公社在永红圩东面,关押四类分子的房子在公社大院围墙的东北角,是一溜平房。整个公社的人都知道,这是关押四类分子的石屋,其中有一间叫“水牢”。
阿叔廖家荣被投进石屋里,当晚民兵们就对他审讯。武装部长黎发财叉着腰,看着审讯。昏黄的白炽灯照着阿叔,旁边不远处的柴油发电机轰轰的鸣响,公社还在用柴油发电,而腾村已用上水电。
“你是哪里的?”
“桂林的。”
“桂林哪里的?”
“不知道。”
“不说?吊起来!”
民兵们把阿叔吊起来。用铁丝,将右手大拇指和右脚大脚趾绑紧,民兵们一齐上阵,把阿叔往房梁上升起。阿叔被吊到空中,哇哇大叫。他们把这叫“冬天腊鸭”。
“抓壮丁时我才十二岁,真不知道家乡在哪里,只知道桂林。”
“你说是抓壮丁,更应该揭发国民党的罪恶!你一个外乡人,怎么还护着国民党军官的家属?”
“长官带我们回家,就离开啦,我不知道回家的路,就留下来了。”
“还长官!我看你是阴魂不散!关水牢!”
民兵们一松手,放开绳子,阿叔“扑通”一声闷响,像一袋木薯粉,沉重地跌落在水泥地面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他被民兵牵到隔壁的“水牢”。“水牢”里没有电灯,连煤油灯也没有,黑咕隆咚。到门口,民兵们叫一声“进去”,阿叔一头栽进水里。因为两手被反绑,他在水里扑腾了许久,喝了许多臭水,才翻身站起来。水没到大腿处。他摸黑顺着墙根,看看有没有立脚的地方,没有。四壁光滑,直接站在水里。
阿叔又饿又累又疼又惊又怕又冷。虽说是夏天,长时间泡在水里,也冷得他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咯咯咯”响。下半夜,他觉得小腿有些痒,又有点疼。便弯下腰,用反绑的双手,从后背往下摸,把脚往后提起来,撩开裤脚,摸到一条胀鼓鼓软绵绵的虫子,有三寸长。他知道,这是蚂蟥!他在家乡给别人家放牛,就经常要扯下吸附在牛身上的蚂蟥。如果不及时扯下来,任由它吸血,它的身体会膨胀十几二十倍!
阿叔一晚上扯落十几条蚂蟥,都喝饱了他的血。因为,阿叔整个人都几乎麻木了,没有感觉到蚂蟥附在两腿吸血。等他感觉到时,它们已经吃饱喝足了。也有几条,因为双手被反绑着,够不着,就任由它们膨大了十几二十倍后自行游开。
这种遭遇,在往后的日子里,是阿叔的家常便饭。
二十六
唐选富大孙子电话说,桂林市恭城县柿树村的廖家后人,今天要来看望他们离家八十二年的大伯廖家荣。唐选富就带领他的子孙,唐选强兄妹及其子女,出发兴旺县城。他们挤在两台汽车,差不多二十个人,一辆广汽传祺越野车,一辆柳州出产的“宝骏”面包车,塞得满满的。
到了县人民医院,柿树村人还没到。阿叔已吃过早餐,正在吃药。孙子说,昨晚老祖爷一个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两只手在空中乱舞,把吊药水、输氧气的管管线线扯脱了几次。
“他要摘柿子,”女青年志愿者对大家解析。“他含糊不清说,他家屋后有棵柿子树,每年都结很多柿子,红通通的。”
听到大家提到家,阿叔又兴奋起来,拖着吊药水的管子、输氧气的管子,扶着床栏,慢慢的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
“回家了,回家了,要锻炼腿脚,好回家。”
唐选富、唐选强也为他高兴。
“不用走路,坐汽车回家,”他们对他说。
“不用走路?”阿叔又糊涂了,问。“长官派汽车来接我?”
他的问题让唐选富哈哈大笑。而唐选强兄妹却一阵心酸,他的长官已去世多年,都变成骨灰了,他还念念不忘长官。那年,他们兄妹俩第一次回家乡,在父亲寄钱回来建成的房子前,看到阿叔。父亲在世时曾提起过。
“阿叔辛苦啦!”兄妹俩向阿叔问好,“我们代表爸爸来看望你。”
阿叔听说是长官的子女从台湾回来,马上站“直”身体,立正敬礼。他的腰驼得像一把锄头,两条腿颤颤巍巍,都是几十年来被生活折磨的结果。
“长官派你们回来?啊,他公务繁忙,没空回来。”阿叔耳朵很背,思维也不清晰。“长官对我很好,很善良,叫我去跟被枪毙的人说,听到枪声就躺下来,救了那些人。长官叫我留下来,照顾夫人少爷,我要听从长官的命令,你们回去跟长官说,夫人少爷很好,叫他放心打日本鬼子。”
说得唐选强兄妹当场痛哭流涕。
“爸爸呀,你怎么死那么早啊,回来看一下你的勤务兵不好吗!”
妹妹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诉说道。
文/博爱人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博爱人,本名唐海干,男,生于1965年12月26日。广西兴业县人,大学毕业。熟悉热爱农村,长期在农村工作生活,现供职于广西兴业县经贸科技局。
王孝付签名售书:王孝付创作的批判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江南新梦》于2019年1月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书价58元,另加邮费10元。另有少量长篇历史小说《白衣卿相——柳永》,售价38元,另加邮费10元,处女作,安徽文艺出版社2010年12月首版首印;两本书一起买,只收12元邮费,合计108元;作家亲笔签名并加盖私人印章,有收藏价值,值得珍藏。欲购书者请加作者微信:18856210219或18605621367(注明“购书”字样)。或者点击下面“阅读原文”进入购买。或者点购买直接网上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