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寻找毛主席 散文
◎ 阎建武 ★黄石

毛主席是新中国的缔造者。去年l2月下旬,毛主席诞辰将临之际,我忽然想起,黄石市内曾有五尊毛主席塑像。如今,这些塑像还在吗?我发微信向数位老友打听,仅有一人回复:电厂有一尊,其余记不得了。我随口吟出陆游的诗句“绝知此事要躬行”,干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寻觅和拍摄吧!

先去原黄石大理石厂。我知道这里有一尊,面朝公路,已经竖立五六十年了。乘坐的公交车行驰到东方山站,我下车后朝西走了10多分钟便到了。记忆中,该厂建于1957年,1981年元月起,曾与我们大冶铁矿联营过很长一段时间,2005年10月改制,2008年5月倒闭。如今,该厂区成为“铁山区东部机械工业园”和“铁山区机械工业创业园”。走进园内,来到毛主席像前。我驻足仰望了好一会儿,再围着塑像转一圈,想在基座上找文字说明,结果没有;又扒开花丛寻找,还是没有。
一位长者走过来,“你找么斯呀!”
我答道:“看看有没有文字说明,想了解这座像几时做的、有几高,你知道吗?”
他摇头,“只晓得是用纯白大理石做的。”
我又问:“大理石厂原来有位美术师叫林良志,是大冶铁矿子弟,他曾利用大理石自然纹路创作了巨幅壁画《黄河入海流》,镶嵌在人民大会堂西大厅,轰动一时。这尊像是不是他制作的?”长者仍然摇头。我有些失望,只得用手机拍摄了塑像,再赶往市内。

来到华新旧址公园前,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路对面,屹立在电厂院内的毛主席像。我想还是先寻觅原华新水泥厂这边的一尊,再去电厂吧,遂向保安打听:“这里原来有一尊毛主席像,请问还在不在?”
“在呀!”
我心中一喜,“在哪个地方,我想去看看?”
“看不到,那里现在还不属于参观范围,从这里进去,也到不了那里。”见我非常扫兴,他又说:“不过,进前面巷子,走两三百米左右,有个铁门,那里看得到。”
我急忙按他的指向走进五羊巷,几分钟后,看见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两边立柱上挂着标示,右边是“黄石市文物保护中心”,左边是“黄石市工业遗产保护中心”,它旁边还有国务院颁授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华新水泥厂旧址”的金属牌。我轻轻敲门,无人回应,又嘭嘭拍门,仍然没人回应,只好寻找缝隙窥视。没想到,门做得相当严密,连与门柱衔接的地方都合丝无缝。我不禁略带嘲笑地感叹:真乃百年老厂啊,铁门做得如同苏辙的词句所说:“石塔成时无一缝”,让我无处窥视!
怎么办?想爬上围墙,却来来回回找不到攀援之处。回头发现,比邻的小区进出口旁边有栋小楼,是红旗桥社区枫叶山小区业主委员会办公地。上到二楼可对围墙内一览无余。正欲登梯,发现“铁将军”把门,只得沮丧地走出小区。遇见一位老太太,我问道:“请问里面有毛主席像吗?”
“有哇!”老人露出兴奋的神色,“这个地方原来热闹得很,毛主席像前边是生产区,左边是办公楼,后边是俱乐部,俱乐部右边是体育场……”
“我想进去看看,敲门没有人应。”
“哎哟,今天是星期天,星期一到星期五有人值守,可以进去!”
我这才意识到,来的不是时候,白白折腾到临近黄昏,只得懊恼而归,择时再来吧!
数天后的上午,我又走进五羊巷,老远看见铁门略开,不由得加快步伐。侧身进门,一眼就看见毛主席塑像,当时的心情虽不似“众里寻他千百度”那般夸张,也有如愿以偿的欣喜。
值守人员过来,“你找谁?”
我恳切地说道:“听说这里有毛主席像,我星期天来找过,没有看到,今天又赶来,让我进去看看,好吗?”他伸开手臂,摆出“请”的姿势。
径直来到塑像前,在基座四周寻找文字说明,一无所获。只得后退10来米,拿出手机拍摄。将镜框中的塑像拉近放大,发现塑像有多处污迹。很明显,许久没有冲洗了。为了拍摄效果稍好,我一退再退,结果闲置的建筑物出现在镜头中,褪了色的“华新俱乐部”几个字依稀可见,效果仍然不好。只得蹲下身体,取晴朗天空为背景,仰视拍摄。环顾这个热闹了几十年,现在杂草丛生的场地,一股悲凉滋生。
和值守人员攀谈起来,“这里荒废了,要是也纳入华新旧址公园就好了。”指指周围,我又说:“对办公楼、俱乐部、体育场这些有年代感的建筑,如果修旧如旧,既保留下来了,还可开放利用。这座毛主席像也该定期冲洗,现在的样子,观感甚差。”
他点头,“这是下步工程,听说有计划了。至于何时开工,我不知道!”他上下看看我,“你是干么斯的,怎么专门跑了两趟来找毛主席像?”
我呵呵一笑,“本人是一枚退休青年,想找找我们黄石到底还有几尊毛主席塑像?”
“你还蛮风趣的!”他也来了兴致,逗乐道:“幸亏遇到了我这个再就业少年,我晓得有几个,可以告诉你,免得你瞎找!”
我欣喜地掏出香烟,递上一支,并为他点燃,“你说,你说!”
他掰动手指,一尊一尊地介绍:“我们这里算一个,对面电厂有一个,大理石厂也有一个,一门那里还有一个,矿务局那边也有一个。”他抽了一口烟,“这5个起码都是50多年前做的,全是‘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样子,只不过有的戴了军帽,有的没有戴。”停顿一下,他又说:“还有一个,做的比这5个要晚得多,样子也跟这5个不一样,你晓不晓得在哪里?”
我隐约觉得,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心里涌起一股喜悦,但还是故意摇头。他继续说:“在铁山,黄石国家矿山公园里面。那个像是乐呵呵的笑脸,右手没有抬起来,而是拿了一坨矿石,做得蛮好!”说到此,他似乎要作个总结,左手伸出5指,右手伸出食指,“黄石有几个毛主席像,告诉你啊,5+1个!”
我笑了起来,向他行叉手礼,一语双关地说:“谢谢你呀,兄弟!”心里却在嘀咕:矿山公园的毛主席像我参与了订制,岂能不知?
“哎哟,这有个么谢头哩?”
“咦,再问你一件事:要找一门和矿务局那两个地方的毛主席像,么样去呀?”
“坐1路车,终点站就是一门;再在一门坐4路车到颐阳路,过老火车站天桥,就是矿务局。”
告别热心健谈的值守人员,我高高兴兴地前往电厂。隔着宽阔的黄石大道,只见对面电厂的毛主席像在暖阳照射下,在办公楼浅蓝色幕墙映衬下,洁白光亮,闪耀生辉。我拿出手机,调好镜框,“唰唰唰”连拍几下。然后,来到电厂门前,对保安说道:“我进去看看毛主席像,行不行?”
保安凑近我,压低声音说:“今天上面来检查,当官的特地交待,不准闲人进!”
“我只看一下,马上就出来。”
他默认了。我围着塑像基座又找文字说明,还是没有。担心给保安添麻烦,只得快速走出厂门。
坐在开往一门的公交车上,我在想,现在去寻觅的这座毛主席像应该在冶钢厂区内。这个厂闻名全国,非同一般啊,专门生产包括军用在内的特种钢,进出厂区的大门就有l0个,依次称为一门、二门、三门……面积多大呀?我小时候常听说黄石有几家“大哥大”厂矿,尽管这种说法有多种版本,但是,大冶钢厂始终排在大冶有色金属公司、大冶铁矿、华新水泥厂、黄石棉纺厂、黄石矿务局、黄石电厂等厂矿前面。毛主席曾于1953年2月19日和1958年9月l5日,两次视察该厂。第二次是在上午视察了我们大冶铁矿之后,紧接着在下午1点半又去了该厂。毛主席一生两次视察一个单位,实属罕见。
下车后,我一看,距离冶钢还有一段路,毛主席像究竟在哪里呢?恰好有位老人走来,我急忙询问。
老人皱眉眯眼,想了想,答道:“冶钢里面没有竖毛主席像啊!”
我有些失望和不解,“咦,有人告诉我,一门这里有一尊。”
“哎,你搞错了,这里是一门公交站,是有毛主席像,就在前面巷子里,是源华煤矿做的。”
我心有疑惑地向南走了几十米,来到桐厂路巷子口,一眼就看见了毛主席塑像。看来,之前我是想当然了,误以为在冶钢厂区里面。这尊像立在路边,使巷子内的车道拐了个小弯。抬头看塑像,感觉不太好,因为在塑像右后方立着一根挂满电线的金属杆。无论在哪个角度拍摄,都无法避之,画面极不协调和美观。无奈,只有将就地拍了几张。再在基座四边寻找,如同前面几座一样,没有任何说明。我甚觉奇怪:当年怎么就不铭刻文字,供人们追溯和了解竖立这些塑像的单位、时间、缘由、材质和规格呢?哪怕只有简短数句也行啊!
附近休闲广场有位老太太,我上前搭讪,“请问老人家,这尊毛主席像是几时竖起来的?”
“好久啰,我一嫁到这里就有了!”
“这尊像有几米高啊?”
她摇头,“不知道!”
“这里是居民区,不是办公、集会和参观的公务场所,怎么竖起毛主席像?”我又问。
“这里住的大部分是源华煤矿的人,”她指指对面红砖楼房,“只有那几栋住的是冶钢人。挖煤是个蛮危险的活路,‘毛主席’在这里保佑我们平安。”
“哦!”我扭头又看看塑像,“那根电线杆子怎么杵在像旁边,看上去好不舒服?”
“能保住毛主席像就不错了,莫要求太高了唦!”说完,她露出笑意。
我一听,话里有话,便问:“怎么,这里面还有故事啊?”
她边说边扣头,“唉哟,人老了,记不清是哪一年啦,反正是好久前,有一个施工队开着吊车来,说毛主席像立在巷子口,影响道路拓宽和车辆进出,要拆走。他们说的不是没得一点道理,可我们不答应,就把‘毛主席’紧紧围住,他们拢不了身。双方犟了起来,只好谈判呗!我们说要拆走可以,但是不能捆、不能吊、不能损伤‘毛主席’。这些要求他们么样做得到?其实,我们就是不想让他们拆走,才故意这么说的,结果我们搞赢了,‘毛主席’还站在这里保佑我们。”她呵呵笑出了声,显示出满意神情。
我又问:“冶钢厂区里面有没有毛主席像?”
她摆摆头。
百姓的语言和情感是朴素和感性的。但是,我从另一个角度想,居民的举动似乎无可厚非。大凡有历史价值,明显反映所处时代特征的标志性建筑,立足保护比较好。既然建了,且已存在半个多世纪,就不该毫无珍惜之心,动辄拆除,就是移位至附近也可以呀!它们毕竟是记录和展现历史的实物,在社会长久进程中,迟早会对人们产生有益启示。想到此,我拱拱手,无语地向老人告别。
坐4路车,前往颐阳路。下车后,左瞧瞧,右看看,决定朝西走。穿过马路,在鳞次栉比的铺面、招牌和幕墙中,看见了“黄石站”几个字。曾经熙熙攘攘,现在辟作它用的候车室,仅仅是门脸犹在,却充当了我的向导——火车站天桥肯定在附近。
我的双腿像摁下了“快进键”,双眼像变成了“扫描仪”。没费多大周折,我就找到了天桥。快步登上去,左右张望,情不自禁站立在了栏杆边。连数两遍,确认有10 股铁道。遥想当年,这里终日是火车穿梭往来,机声隆隆不断的繁忙景象。这些铁道向东可到冶钢,向西可直达武汉,进入全国铁路网。眼前的铁轨已锈蚀成深褐色,但愿它们能永久保存下来。一座繁华城市,乃至一家悠久企业、一个古老乡村、一处特色场所、一条著名街巷……不仅是人们讨生活的聚集地,还应是史痕史景的积淀处和展示地,从它们沉默冷艳的表象中,人们可以勾起对厚重往昔、艰辛来路和丰富文化的遐忆、感念和反思。倘若一派簇新,难免缺乏内蕴。
猛然间,想到此行的目的,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桥南头,未及下台阶,就看到临街的矿务局大楼,它右边是正在施工的矿务局医院,起吊设备的长臂斜伸着旋转。毛主席像在哪里呢?我走下来,问一家店铺的店主,他往左一指,“那不是嘛?”
我又扭头看了看,“没在哇!”
没承想,他不耐烦了,“怎么这呆板?往前走唦,那里施工把像围住了,你‘咚’〔站的意思〕在这里么样瞄得到?”
遭此呛白,心中不快,只得速离。匆匆走了一二十米,看见矿务局医院施工隔离拦后面就是毛主席塑像。它的左、右、上、后四边被绿色防护架遮挡,以免施工时碰撞,面朝街道和公路的这边敞开,‘毛主席’挥手的造型清晰可见。举起手机拍照,尽管选择不同站位,像面却总是零乱偪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得照实摄取。
之后,我走过马路,来到隔离栏旁边的通道前,向保安打听:“毛主席像会不会搬走啊?”
“不会吧?要搬走早就搬走了。原来是在院子中间,施工时才移过来。要搬走还围起来做么斯?”
“施工完了,摆到哪去呢?”
“那就不晓得了。我猜啊,可能会往院子里挪一挪,紧挨着人行道不好看唦,你说是不是?”
我欣慰地应道:“有道理,有道理!”
……
五尊毛主席塑像都已找到,并一一拍照,完成了自我交办的任务,轻快感涌上心头。跨越天桥,路经金花大酒店,拐过黄石饭店,我走进了交通路。在三三两两的行人中,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不是文坛高手雪融老师吗?我和她见面交往少,隔空交流多。借助微信,我常拜读她的大作,她也垂阅我的拙篇。我佩服她功底厚实,笔锋犀利,勤奋高产。此时见到她竟有“宁期此地忽相遇”的惊喜,便大声叫道:“雪融老师,您好!”
她一愣。我戴的帽子和眼镜,还有滑到嘴前的口罩,把一张脸浪费了。她盯着我看,皱起眉头想,或许还在从声调中辨别,“你是……”
她比我大五六岁,我却想跟她开开玩笑。我曾在一篇文章的标题中,嵌入我的本名和趣名“武建阎”。她看过此文,还留言称赞,便故作一本正经地拉长声调答道:“本老弟叫‘武建阎’,武钢的‘武’,建设的‘建’,阎王的‘阎’!”
她恍然大悟,“哦,大冶铁矿的阎建武哇!出我意料,你还蛮调皮的呐!”说着,往后仰仰头,仔细打量我,“行色匆匆,面露倦容,到这里来干什么?”
想不起谁说过的一句话闪现在脑屏:“人生相遇贵相告。”我高兴地简述了此行的收获,她却泼来一瓢冷水,“哟,还是个‘极左’派呐,你原来的作品没有显露出来啊,隐藏得还蛮深呐!”
我不介意,反而哈哈一笑,“放心,我不会被罔顾事实的鼓噪带节奏。我不屑‘极左’,也蔑视‘极右’,信奉‘实事求是’‘一分为二’的哲言。此番东奔西颠是为了寻觅历史符号,记住伟人功绩,更渴望从历史痕迹中获取感悟……”
她似是赞扬,又似调侃地说:“哟哟哟,一套一套的!”少顷,她又说:“你说的我赞同,也相信!”
她一鼓励,我索性来个鲁莽张飞掉书袋——装斯文,“愚弟浅薄,承蒙谬赞,虽觉惭愧,亦有欣喜,叩谢叩谢!”
“莫甩词了,跑这么一大圈,够辛苦的,快回去休息!”
我看看手表,“唉呀,两点多了,还没有吃中饭,是得打道回府,有机会再向您请教啊!”
辞别雪融老师,我继续走在交通路上。这里四通八达,岔路很多。似是回应刚才雪融老师的提醒,我不抄弯路,不钻胡同,一直往前,往前……
二0二四年元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