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黄石宋的作品,一读之下,心里挺感动。石宋是我一位学识渊博、写作水平很高的知友的胞弟。但并不是我因此特意赞扬他。他作为一个曾经多年戍边的战士,三十年来对军营生活的记忆未曾消退。他作为一个初中毕业生,在自己努力的学习下,和在部队思想陶冶下,多年来笔耕不辍,写下了大量并非无病呻吟、艺术与内容上也值得一读的作品。作品水平,并不低于大学毕业出身的人所写。不久前他们兄弟创作的《酒赋》,就让我眼界大开。因此专门给他们转发作评,在几个地方发布后都受到了大家的喜欢。现在,他在国庆前夕,又以一个曾经戍边老兵的身份,满怀激情地写出了《川岛遗梦》这篇散文诗。他回忆三十年前与战友们为祖国戍边的战斗岁月、怀念和讴歌这段火热的战斗生活,抒发了自己对祖国、对部队与战友内心无比浓烈的爱。
散文诗这个文体概念,是从西方引进的,在西方的历史只有150年。它由法国诗人波德莱尔于1869年在结集出版《巴黎的忧郁》时首创。在中国,这种文体由刘半农在1915年介绍引进屠格涅夫的四章散文诗开始,至今也仅有百年历史。但此后,散文诗在中国的一段时间里,却曾创作繁荣,大放异彩。在五四新文学运动时期,我国一大批作家,纷纷进行了散文诗创作,其中还出来了鲁迅的《野草》等这样伟大的传世作品。
但此后散文诗的影响力有所减弱,也较少有影响的作家和作品问世。在改革开放后,写散文诗的很多,但有影响的作品不多。甚至在2014年,连成立不足20年的中国散文诗学会也被民政部撤销登记;民间成立的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也被民政部公布为山寨机构。近些年,虽然有人重新成立了“中国散文诗网”、“散文诗”杂志,但总体上无论组织机构上还是在创作上,都是属于比教弱势的。
为什么散文诗在法国波德莱尔创造后能传播到全世界,被引进中国后也能够在五四前后产生创作繁荣与影响?而在至今的其他时期内,却没有发挥出它的影响力?这其实与散文诗的特点与文体内容要求,是有着莫大的关系。
法国的波德莱尔本就是一个诗人。它之所以要创造散文诗这种文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让它“足以适应灵魂的抒情性的动荡、梦幻的波动和意识的惊跳”。表明他是要创造出一种保留诗歌的语言音乐性,但又比诗歌更自由、思想感情内容承载力更大的新文体。这其实与中国古代的赋,当初从诗歌的“风、雅、颂、赋、比、兴”6种创作手法中,独立出来成为一种新文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中国古代的赋,从诗歌中脱胎出来,既保留了诗歌的音韵性,语言的表达又更加灵活,思想感情内容的表达也更加深广。因此陆机解释说,赋”铺彩摘文,体物写志","不歌而诵谓之赋","敷陈其事而直言者也"。从现代看,它比诗歌词曲自由,又比散文严谨,讲究音韵文采,能更深广地状物托情,甚至直抒胸臆。
在我看来,现代散文诗实际上就类似古代中国的赋。它比诗歌更能深广反映时代内容,表达深刻思想感情,无论是歌颂、赞扬,还是批判讽刺的思想感情,都没有问题。因为这种文体,无论体裁结构、语言音韵,表达都更加自由。甚至我认为,由于这种散文诗或者中国的赋体文,在写作语言与表达方式上可能更加松散,也就更加需要在这种思想感情的内容上,得到更大地支撑。否则,它就没有必要独立于诗歌之外,成为新的文体。
像波德莱尔之所以成功,就源于他对当时法国社会的肮脏畸形进行讽刺和挖苦,对传统腐朽的世俗习气进行无情鞭挞。只要看他的作品《巴黎的忧郁》的内容,就明白了。而鲁迅他们在散文诗创作上的成功,同样来自对当时中国社会黑暗腐朽的讽刺揭露和批判。大家看鲁迅的《野草》,也就同样能够明白。
回顾完散文诗的发展历史,看清散文诗的这种文体在写作内容与思想感情表达上的要求。再来看黄石宋的《川岛遗梦——一群戍边老兵的记忆》,就知道他的成功正是在这方面。他这篇作品,思想感情上非常强烈与饱满,写的战友情非常感人。这种内容基础,正是他挥洒笔墨,激扬文字的动力,也是他写得感人的基础。
他全篇作品,连文末配诗在内,共14段。他从回忆三十年前在上川岛的火热军营生活写起,深情描绘,激情抒写,写得如在眼前,栩栩如生。
他连用七个“曾记得”的排比段落,回忆起在上川岛上: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时的壮志凌云,初担戍边任务时的无私奉献的纯真心灵,面对大海时感受到大家一样的宽广胸怀;到在练兵场上汗水浇铸灵魂的担当,在坑道工事与海边礁岩上怒吼的喊杀声,以及嘹亮军号、操场口令、营房笑声歌声、靶场枪声、阵地炮声。最后回忆的情景,是退伍时的相拥泣别、依依不舍的真挚战友情谊。从始至终,情绪都非常高张,感情思想都非常正面,很是感人。
他对这种青春热血岁月,战友深挚情谊,用回忆和排比手法,刻划得很是形象集中。之后,他写回现实,多年后战友重逢,”一双双饱经岁月沧桑的大手握在一起”。然后发问自答:“试问,世间上什么情最纯、最真?唯有战友情”。非常自然,水到渠成,主题突出。
文末,他直接呼唤上川岛,激情澎湃地献诗,表达了自己对祖国、对上川岛、对部队和战友青春无悔的精神。
有人说,现代散文诗的特点和主要写作手法,是通感,是意象;是把视觉、听觉、味觉、触觉以及心理感受打通,让读者感受到;是借用象征、物象描写来营造形象,深深寄托与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这些艺术手法,我都不否认。因为这些艺术表现力,我们在黄石宋作品中,也都看到了,都有很好地表现。
但是我最后想强调的,还是散文诗的思想感情内容基础,才是它成功最重要的要素。否则,在我看来,散文诗的这种文体,表达比诗歌松散,描绘难比散文扎实。如果没有动人的内在思想与感情,只靠形式上的技巧,是很难站住脚,也很难吸引人,和造成影响力的。这也是今日散文诗,逐渐走进了小众境地的原因。
我这篇读后感,在赞扬黄石宋的同时,最后想提醒诸位写作同人,当你要动笔写散文诗之前,最好先想好自己的创作内容是否能够感动人?否则,别做徒有形式的呻吟,那样反而会有害于散文诗的形象与发展。
附:
川岛遗梦
—— 一群戍边老兵的记忆 (散文诗)
黄石宋
南海之滨上川岛,是我放下书包,告别童真,即将踏入社会,在人生旅途上的第一个驿站,曾留下很多美好和酸涩的回忆!
斗转星移,岁月消逝,也难以淡忘。而随着青春离我远去,怀念而更加强烈。亲爱的战友,让我们踏着当年足迹,一起寻找当年的遗梦,重拾那难忘往事吧。
曾记得,那时我辈风华正茂,岁月峥嵘,热血沸腾,壮怀激,为了大地锦绣,山河壮丽,家国安危,为保宁静的东方乐土,我们从五湖四海应召聚会于此,效命于斯,大有凌云之志。
曾记得,火红的激情岁月,燃烧着美好的青春年华。沸腾热血谱写着美妙的诗篇,纯洁心灵奏响动人的乐章。我们为中华民族无私奉献,为祖国描绘出美丽的画图画……斯人无悔。
曾记得,那浩瀚的大海,是我辈的胸怀。奔腾的巨浪,是我辈跳动的脉膊。摶击风浪中的海鸥,是我辈的梦想。五彩缤纷的贝壳,是我们生活的写照。浪花的涟漪,曾点缀过我的生命。
曾记得 ,练兵场上,每天的第一抹晨光,最先映入我们的眼眸,落日的余晖总是披在脊梁。如注的汗水,洗涤了灵魂、湿透了衣裳。辛苦,是我们对民族的担当。
曾记得 ,三0三高地上的坑道里,你留下的体温尚在。在战壕里洒下的汗水与露珠一样晶莹。在掩体内、猫耳洞里有你带着汗味的体香。在保卫祖国的枪杆里板机上留下我们深深的指纹。在火炮的瞄准镜里有你专注的眼神。五千米的飞沙滩,留下你深深的脚印。山顶上的石头、海边的礁岩上留下你瞄准镜里的标记。我们怒吼的喊杀声曾激起千层巨浪......
曾记得 ,嘹亮的军号声把你从美梦中惊醒。操场上的脚歩声和口令声连成一遍。营房里欢快的歌声笑语声,靶场上清脆的枪声,阵地里隆隆的炮声。尚在耳边回响,仿如昨天。
曾记得,几易寒署,数度春秋,大家不分彼此,互励共勉,结下兄弟般的情义。怎能忘?临别依依,相拥泣别,一声珍重,胜却万语千言。
如今,战友重聚,一声 : 你好 ! 蕴含着分别三十多年的牵挂与思念。一双双饱经岁月沧桑的大手握在一起,诉说着时光的冷峻。岁月的流水深深地刻在我们的脸上。但,时光怎样无情也带不走我们用青春和热血凝聚的___战友情。
试问,世间上什么情最纯、最真?唯有战友情。
美丽的上川岛,如今繁花似锦,歌舞升平。旅游圣地,游人如潮。花朵为何这般娇艳?因为有我的汗水浇灌,上川岛,为何变得如此美丽,正是我们当年梦想,海浪为何这般怒吼,这是我们的呐喊声:
您好,上川——袓国的南海明珠,让我再献给你难忘诗篇:
別梦上川卅六年,
分明非梦亦非烟,
文章满纸书生累,
风雨同舟战友情。
坑道战壕挥汗雨,
练兵场上献华年。
时光飞逝数十载,
相聚一起忆从前。
作者介绍:
黄石宋,郁南人, 自号“域外散人”:“边角料”。当兵复员从事运输工作,退休后躬耕陇亩。茶余饭后,吟诗作赋数十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