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过后，街头巷尾一片狼藉，大雨过后，电闪雷鸣消失无踪。大风大雨来不来，挖管子、埋管子，依旧！——如此这般，“地面刚刚长出来的草”，能控诉吗？敢控诉吗？让控诉吗？它的无望、悲伤、疼痛，谁感同身受？

■文/唐突（湖南）

▌一部分人们是这样说我的

“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
“滚到美国去”
“你是个傻B”
“你写的字有独特的风格
像两个人胶在一起滚床单”
“可惜了你的才能
没有转化为金钱”
“把难办的容易得罪人的事情
交给李思宏去办”
“遗憾你为什么没有当官”
“遗憾你当了伊沙的跟班”
“唐突是个老实人
兄弟姐妹多关照他一点”
“老东西你还没有死啊”
“唐突你已老糊涂了
怕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你像个乞丐”
“我看见你就恶心”
“你是一个专注的好男人”
“我想揍你一顿”
“别看他随和身材瘦小
他是我见过的真正的硬汉”
“唐突放在铁里是块铁
放在糖里是颗糖”
“那么放在猪圈里呢”
我回答
“那我确实会是一头猪”

注：李思宏，唐突的本名。

▌玩

大提琴小提琴都好玩

我还玩过中提琴

钢琴好玩

萨克斯好玩

电吉他好玩

现在觉得毛笔好玩

隶书好玩

草书好玩

其实无线电也好玩

自己做一个高灵敏度的

金属探测器好玩 

如果沒有钱玩

写诗也好玩

我玩过很多

好玩的东西

但我自己

一点儿也不好玩

2021.5.1.

▌打屁股

我热衷于写诗

我写的诗和我一样烂极了

我还是坚持写诗

看能不能

写出更烂的诗

像一个喜欢打屁股的人

把你们的屁股

打得更烂一些

2021.2.17.

▌告诫

年青的人们

请抓紧时间

要趁早

在还没有成为

坏人之前

做几件好事

2021.6.9.

▌试验

活这么久了 

还觉得自己 

是个试验品 

无奈而残酷的 

是自己 

也试验自己 

2021.2.2.

▌这些话滴着苦咸的汗水

“我这辈子啊

没想过要活很久

把养我的人养老

把我养的人养大

至于自己嘛

嘿

就交给时间吧”

2021.8.11.

▌厉害

他们真够厉害的 

把一块石头 

也揍得 

满脸是血 

2021.2.9.

▌管子

把一些管子 

挖出来 

把大一点的管子 

埋下去 

又把管子 

挖出来 

把更大的管子 

埋下去

这有点烦人 

地面刚刚 

长出来的草 

又被挖了 

想想 

也没什么 

毕竟 

他们埋的 

不是 

要命的地雷 

2021.2.13.

▌傻笑

他对每一个 

遇到的人 

都露出傻笑 

实际上 

他没有遇上 

任何人 

也露出傻笑 

我不知道 

他现在

是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和死了 

都是幸运 

2021.2.9.

▌没有拉完屎的人们

一个还没有拉完屎的人

蹲在那里

根本

就站不起来

一大群

还没有拉完屎的人们

蹲在那里

完全

就站不起来

全部

是还没有拉完屎的人们

统统

蹲在广阔的土地上

根本

就站不起来

勉强地站起来

屎又涌向肛门

憋不住

又急急地蹲下去

站起来的

和蹲下去的

都脸色通红

大地上

被屎弄得

狼狈之极的人们

好象只有一个人说过：

拉完屎

舒服极了

2021.2.5.

▌建厕所的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吃水不忘挖井人

就没人说

拉屎

不忘建厕所的人

2021.2.5.

▌扬琴与绿皮火车

她手捏琴键 

也可以是 

两支筷子 

在扬琴上

弹奏出水声 

她会把鸽子 

变成牡丹 

又把牡丹变成苹果 

她的舞台上满地花瓣 

她似乎在1978年 

坐绿皮火车 

经过六里坪车站 

停了五分钟的 

车窗口的笑脸 

像弹扬琴时的 

可爱表情 

又像魔术 

开始又结束 

这是一个 

大规模魔术 

一列绿皮火车 

叫了一声 

就彻底消失 

2021.2.14.

▌好看的石头

情人节 

有什么可写的 

情人节 

还余三个小时 

江边 

我低头 

还在面对手机 

回想过去 

江底 

有几块 

好看的石头 

怎么 

也浮不起来 

2021.2.14.

▌能够飘起青烟的松树

我知道能够飘起青烟的

松树的美

松树的传说

松树的艺术

它的叶子是绿色的尖锐

收藏了一只蚂蚁的

琥珀的前身

是它半透明的胶质血液

我和松鼠一样

喜欢吃它的果实

那些松子在青铜的宝塔里

▌加重

一只小鸟在深夜 

轻微 

稚嫩的叫声 

我 

一个老人的心 

又在加重

2021.2.17.

▌一个诗歌少年

一个诗歌少年

我看着他长大

长了快三十年了

现在接近诗歌老年

最近看到他的一组诗

还在做语言基本功训练

写点日常所见

玩点语言游戏

我所知道的

他的人生中

有趣和有点精彩的部分

在他诗中看不到

2021.2.18.

▌会说话的八哥

这只会说话的

八哥在说：

我会说话

这只会说话的

八哥反复地说：

我会说话

这只会说话的

八哥

只会这一句

2021.2.19.

▌我们的祖先

我们的祖先

说出了很多深奥的道理

也编造了很多无耻的谎言

我们的祖先

教我们把苦难当成蜂蜜

把快乐当成毒药与黄连 

我们的祖先

杀人如麻又悲天悯人

他们杀敌也杀同胞兄弟

我们的祖先

跪在皇帝面前

又教导我们要有骨气

……

我还是承认

他们是我们的祖先

我对他们保持尊敬

虽然他们坏事做绝

好话说尽

2021.2.18.

▌记忆复苏

今天遇到了

奇怪的事情

看到“义务”这个词

记忆复苏

竟然想起

三十多年前

读到的

墨索里尼的

一句话：

自由是义务

而不是权利

2021.3.4.

▌坐在江边

江边

银色的铝合金桌面

蓝色椅子

可以坐四个人

却只是我一个人坐

夏天傍晚

看江水在霞光中流

有时一直看到流入黑夜

有似乎来自星空的

微风拂面

现在桌子和椅子都不在了

沙子还在

我只能坐在

沙子上，也没什么遗憾

那铝合金的方桌

和蓝色的塑料靠背椅

它们本来就

有点儿突兀

2021.3.22. 

▌四尺整张

我书写

宋代秘演的一首诗

二十个字

四尺整张

八平方尺

其中“楼”字

近800平方厘米

幸亏

不是写在大地上

否则

我连地皮费

都交不起啊

2021.3.22.

▌驴子

仔细地

观察一头驴子

特别是

观察它的眼睛

有时觉得

我和它是

四目相对

我感到它

是理解这个世界的

它是否也觉得我

理解这个世界？

它理解这个世界

它有四条腿

但我只有两条

我理解

这个世界吗？

这是江边

我看见它的眼睛里

江水奔流

我的眼睛里

也江水奔流

▌我和它一致看见了

我开始对它说话

并且是说我们

相信我们有

不少类似的地方

不过我不喜欢

你的叫声

高亢

凄厉

声嘶力竭到

我也觉得

力气

快用完了

2021.4.17.

▌他们等着看我

又一种＂他们＂

他们等着看我

被罚更多的款

他们等着看我

被警告

被禁止发帖

他们等着看我

倒更大的霉

跪下来求饶

他们还等着看我

写出来的诗

没地方发表

写了快四十年了

连一本诗集都没出

就死掉

写出来的毛笔字

没人买还天天写

他们等着看我

连宣纸也买不起了

他们等着看我

成为罪犯

跪下来求饶

2021.5.6.

▌沙滩上的美

江边走动的黄昏

江水缓慢

让我感觉不到流动

岸上的灯也亮起

水里的灯

光是静悄悄的

一句话

狂热的激情

常常化作邪恶的力量

彩云很快地

褪掉了烂漫

沙滩上的美

两个白衣服的女人

一个白色风衣

一个白裙

2021.4.28.

▌风不翻书了

风吹过书房

风不翻书了

风来到草地

翻草叶

翻一张

严厉谴责美国的旧报纸

风又骚劲十足

翻人行道上

美女的红裙子

白裙子和绿裙子

更高一点

翻银杏树的叶子

又恶作剧

把一个肮脏的塑料袋

挂在树上

更高一些

翻天空的云

把白云翻成乌云

风湿了

风带着淫荡的雨意

2021.5.21.

▌走向世界

突然笑了

坦率少年说

我是来自乡下的猪

也要拱城里的白菜

不经意间

这个少年说出了

我们这个民族

走向世界的心态

2021.6.5.

▌暮年

我准备出去

买东西

要穿上裤子

我到处找

我喜欢穿的

裤腿有两个破洞的

牛仔裤

没有找到

低头一看

穿的就是这条  

▌一个胡萝卜

冰箱里只有一个胡萝卜了

冰箱像是战争年代的冰箱

一个胡萝卜在冰箱里太孤独了

我戴上口罩赶到菜市场

买了白萝卜

紫茄子

西蓝花

与胡萝卜作伴

冰箱里又热闹起来

“啪”的一声打火机

我坐下来很过瘾地吸烟

我一点儿也没想起

自己的孤独

在这首诗里才孤独起来

我想

该去买点什么装进

这首诗里与我为伴

2021.7.11.

▌沙滩纪

沙滩上

只有孩子们

觉得沙子好玩

挖沙子洞

堆沙子山

他们的父母

坐在沙滩边的

水泥地上

玩手机

2021.6.27.

▌简单

看吧

我已简单得只有眼睛

听吧

我已简单得只有耳朵

回吧

我已简单得只有双腿

吃吧

我已简单得只有嘴巴

泥土啊

我已简单得是一条蚯蚓

2021.7.19.

▌对埃兹拉.庞德越来越感兴趣

1925年

移居意大利拉菠罗村

反对自己的祖国

他推崇

中国圣人孔子的王道

翻译了《论语》

他笃信

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

国家社会主义

能够打败资本

拯救整个世界

他的政治信仰

是不是东西方文化

混合的畸形？

1945年

他被美军抓捕

从拉菠罗押回美国

他的祖国待他不薄

当大多数民众

主张以叛国罪

对他处以极刑

绞死或枪决

而只以妄想狂症

关进了精神病院

只关了13年

不知他是否知道

怎样理解

孔子杀少正卯？

他在精神病院

缄口不言

从不为自已辩护

继续写作

出版了《庞德诗选》

《书信集》和《译作集》

翻译了中国的《诗经》……

在他入院的第四个年头

还获得了波林根诗歌奖金

他接受波林根奖时

心里

是否在窃笑？

1959年

艾森豪威尔政府

撤销了对他的公诉

释放并允许他出国

他返回意大利

到达那不勒斯

一下船面对

蜂涌而来的记者

行了一个法西斯军礼

宣称“整个美国

是一个疯人院”

究竟是美国还是他疯了？

还是如艾略特所说

“他神智不清但没疯”？

回到拉菠罗村

他写完了长诗《诗篇》

编选了诗集

《从孔夫子到卡敏斯》

1972年病死于威尼斯

他死了

他的魂魄是飘荡在

东方还是西方的天空？

2021.6.6.

▌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了

他们越来越没有希望了

他们不停地说着同一句话

把一句话说得

像一千句话

用来证明

他们会说一句话

他们从一个叫做甲的地方

坐车到一个叫做乙的地方

说了一句话

又从乙地回到甲地

又说了那句话相当于

“吃饭了没”和“天气不错”

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了

需要更多的公共汽车

来运输他们

人头攒攒的

争先恐后的一句话

导致了交通拥堵

2021.6.7.

▌你一嚎叫我就升起

月亮出来亮汪汪

你学会嚎叫了吗？

干嚎也好！

半个月亮爬上来

你学会嚎叫了吗？

沙丘一样干嚎！

月亮是别人的心

我不喜欢乌鸦

也不喜欢夜莺！

你学会嚎叫了吗？

你一嚎叫

我就升起在东山顶上

2021.8.15.

▌不要以为这个世界没有高人了

吃完牛肉面回来

毛毛细雨

有人坐在小区门外

一把弃置的

红色沙发上

抽烟

他的坐姿

和抽烟的样子

简直有点

屌炸天

让我很惭愧

2021.8.28.

▌让子弹飞

1968年

我跟在革命的

造反派后面

到武装部

抢了一把崭新的

五四式手*枪

然后我到山上

朝天空

开了一枪

我的记忆

比清楚还清楚

子弹向蔚蓝的天空

飞飞飞

到现在

还没有落下来

2021.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