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川西行日记——第一天
◎王建生 中国作协会员

2024年8月18日 星期日 武汉天气,骄阳似火
川西行自驾游的队伍两天前就出发了,我因事而耽误,不得不乘飞机追赶。
人飞不如心飞。从武汉天河机场到成都双流机场,空中飞行时间两小时。比起李白的“千里江陵一日还”,还快,快得没法形容。可是,我却感觉极端的慢,像是熬过了两天(其中,迷迷糊糊地睡了两觉)。不是饭点,航班也吝啬,不提供小吃茶点之类的食品,也就没什么活动能够分散注意力。想想驴友们上午游都江堰,我便搜寻枯肠,把五年前的游历倒回来,重温那内江与外江四六分水的原理,品味那坝尖尖“鱼嘴”的神秘与有趣,还有那铁索桥上游人摩肩接踵的壮丽画面,其他的就记不得了。
空中超越,我追上了队伍,在都江堰市区的一家酒店,驴友们相会了。丰盛的中餐后,车队出发,取道汶川。
汶川本不在川西游在环线上,可大家都想去看看。
2008年,发生在汶川那场大地震,用山崩地裂牺牲数千人生命作代价,把名不见经传的山区小县写进了14亿中国人的心中。
那天上午,我在武汉电话联系北京中铁局的一位负责人,意向择机当面汇报有关工作,从那位负责人在秘书口中得知,领导计划下午出发去株洲车辆厂调研。真是逮住了好机会,从武汉去株洲比去北京还方便。于是,我草草地扒了几口中饭,驾车赶往株洲。本想到株洲后再联系领导,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料他的电话不同,连他的秘书电话也一直占线。捱到第二天上午,总算电话通了,得知他昨日改变行程,随国务院副总理连夜赶往汶川地震现场救灾。
我这才知道中国有个汶川县,位于四川盆地西北边缘,属于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管辖,素有“川西锁钥”之美誉。我许诺自己,此生一定要去汶川看看。
我的川西行就从汶川开始。
顺着227国道,在岷江“哗哗哗”的流水声的陪伴下,我们的车队开进了汶川县城。时钟已指向下午三点多,太阳开始西斜,高原的紫外线比武汉厉害,白炽灯泡一般火热,东西两边山坡一明一暗,恍如两个世界。
据《元和郡县志》载:汶川县“因县西汶水为名”。古时,“汶”“岷”通用,岷江亦可读作汶江。
迎接我们的第一个汶川人是大禹。
大禹是华夏民族所尊崇的文明始祖,“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很早就进入小学语文课堂。今日有幸谒见,也算是意外的惊喜。我和同伴们正冠整衣,大步靠近,注目仰视一分钟。大禹仍然是治水时的装扮,头戴斗笠,身披棕毛蓑衣,左手持耒耜,右手叉腰,昂首挺胸,屹立在广场的石台上,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扬,明亮的大眼平视前方,看群山起伏,送岷江入海,也与虔诚的我们打个招呼。 为方便游客,主事者在大禹脚下的花岗岩石板上刻写了《大禹故里记》,记曰:“大禹乃夏后氏之划时代首领,四千年前生于文山郡广柔县石纽。”
其实,禹和尧舜一样,都是神话人物,其所以成为先祖君主,为中华民族千古传颂,万民景仰,源于一个信仰,一种需要。水,利万物而不争,击石穿而万恶。东海有龙王,西湖有水怪,秉性各不相同。老百姓需要一个智者,一个神人,用超人的方法制服龙王与水怪,让水乖乖地造福人类。这需要来自天然,这信仰极为淳朴。据说,当年在大禹正是高处开河,低处筑坝,疏江导海,坚持十三年而获得成功。《大禹故里记》作简要记叙,曰:“其治水,先之以‘岷山导江,东别为沱’,继之以通九山九泽,决九河九州,……”岷山之水,在大禹的耒耜下,自北向南700公里,行色匆匆,一路绘就绿水青山的画图,孕育出富饶在成都平原“天府之国”,同时,也孕育出一座座安宁的城市。
狭长汶川城被逶迤蛇行的岷江一块块地分割,间或之处桥梁相连,公路桥、红军桥、彩虹桥、门洞桥、风雨廊桥,天堑变通途。两岸建筑高低错落,各领风骚。传统在藏式房子,青石垒砌,厚墙低门小窗户,防寒防风防地震,墙体外表不是画满花纹,就是挂着灯笼彩绣,色彩厚实,有红有黄有蓝还有黑,妖艳俏丽,或作临街门市,或依山坡撒落,成为游客驻足观光的景点;而高楼林立之处多是新一代市民的居民小区,三十层、二十层,充分利用土地和阳光,恨不得与身旁的大山比肩,所包涵的现代化气息一点也不逊于山外的城市。
观赏汶川城全景必须登高鸟瞰,两个驴友带着飞行器,黄昏飞,清晨飞,日以继夜地航拍。我只能爬山,爬到海拔2060米的观景台上远眺群山。那一刻,岷江如同天边的彩带,观光晚霞中飞呀飞,千逥百转,极尽袅娜柔美。跌入山谷,扭成几个S造型,任滚滚江水拍岸,起舞弄青烟,淹没江边的绿树红墙,楼台亭榭。岷江像个不老在孩子,时而躲森林般的闹市,河水瘦细,纤纤碧绿;时而又赤条条于天地之间,袒露清清亮亮的身姿。只有横卧江上的那群桥梁一个个甘当岷江在伴娘,白天,把岷江剪裁成画家笔下的竹节,夜晚把岷江照亮,年复印,不离不弃。
有意思的岷江,有情义的桥梁。
后山上的花开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以及从未谋面的,都开了。开在盘山道的两边,陪我们在车子上山。
1000米,2000米,还要再上,山上有好紧致吸引着我们。你看吧,一溜青石崖壁与小楼的山墙齐高,崖壁上刷着黑体标语,一个字足可撑满一间房子,“小果子,大产业;小果子,大门道。”老远就能看清楚。近些年,汶川县做足了樱桃产业的文章。不仅是口号写得如此气魄,如此有吸引力,干事效果也非常好。遗憾的是,樱桃园采摘期刚过,临时搭建在公路转弯处的批发市场人去棚子空,如果提早一个星期,这里非常热闹。虽然无缘采摘,但是,我们在口福仍然不浅,农家门前的零售果摊上正摆着成筐的樱桃,山风掠过,空气中飘荡一阵阵果香。高山樱桃果然是果中极品,颗粒饱满,乌红发亮,清甜爽口,吃过几颗便唇齿留香。
农家女一边卖樱桃,一边说笑。她们是果实的创造者,更是收获者。只有她们,才能真正体会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句话的丰富涵义。
入夜的岷江是灯光的河流,两岸的路灯,高楼上的轮廓灯,商铺门前在霓虹灯,江上大桥的彩灯,还有青山绿树上的装饰灯,一古脑地把光亮投进了岷江,白天碧绿的江水晚上涌起彩色在波涛,溅起朵朵晶莹剔透的浪花,说它像翡翠珍珠,一点也不过份。
西羌文化园在夜晚收藏着另一种美妙。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是百花齐放的灌木花坛,与不时地变幻颜色的彩灯相映成趣,绿一片、红一片,黄一片,轮番转换。两个商家别出心裁,在自家店门前再造景观,矮墙小院,翘角木屋,溪流潺潺,木轮水车有一圈冒一圈地悠悠缓行,时光慢得令人窒息,此刻,唯有西羌的
古典音乐与藏民美食配得上岷江游牧般地吟唱。
沿着岷江边在青石板步行道,汶川的历史画册不时为你翻开,你可了解西羌古人的文化,也可领略藏族先民的豪情,还能遇见当年进藏入川路过此地的红军。红军桥的护栏霓虹闪烁,一板一眼地讲叙着岷江铁索桥的风雨故事,讲述古城门的苦难历经,讲述曾经的八面威风土司楼,后来成为一所学堂。许多游客和我一样驻足聆听,和我鼓掌欢庆,为汶川伟大的藏羌民族文化,为美妙的岷江夜空,点上大大的赞。
就在我满口称赞时,眼前在杨先生说:“汶川县城的建设与变化主要是大地震之后这些年。”
老杨非常惬意地自我介绍:“我是新汶川人”。
1981年,年轻的老杨从四川省林业学校毕业,分配到汶川县林业局,既安家又立业,一干就是40多年,汶川县的每一座山头,都留下了他和同事们的足迹。如今年过花甲的他,同老伴儿孙们一道住在岷江北岸的小区,安享晚年。吃过晚饭,他同老伴一起带着上初中的孙子来江边散步。
老杨转国一圈,指着身边的文化园侃侃而谈。当年,这一带全是破旧的居民房,一场地震,江岸崩溃了,成片的房子溜进了岷江。地震之后,全国人民支持汶川灾后重建。汶川县抓住了机遇,整治岷江,建设岷江,搬走了灾民,建起了文化园。
夜深了,我该回酒店休息了。明天一定去看看映秀。

( 王建生在五峰农户火塘)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著作颇丰,已出版多本散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