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诗石”：陈子弘译｜切斯瓦夫·米沃什诗五首

“他山诗石”：陈子弘译｜切斯瓦夫·米沃什诗五首精华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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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全名切斯瓦夫·米沃什（Czesław Miłosz），是波兰著名的诗人、翻译家、散文家和外交官，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生于立陶宛维尔诺（现维尔纽斯），早年曾学习法律和经济学，但对文学充满热情。米沃什积极参与反法西斯活动，并在二战期间从事地下抵抗工作。战后，他成为波兰外交官，并因政治原因选择流亡，最终定居美国，并加入美国国籍。米沃什的作品深刻反映了人类在历史巨变中的挣扎与反思，其代表作品包括《被禁锢的头脑》等。2004年，米沃什在波兰克拉科夫逝世，享年93岁。

遇见

黎明时，我们坐马车穿过冻土地带。

一翅红翼在黑暗中抬起。

突然间，一只野兔横越过马路。

我们有个人用手指了它。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而今他们俱亡，

我不是说野兔，也不是说比手势的人。

哦，亲爱的，他们在哪儿，他们要去哪儿

划过的手势，动作的轨迹，鹅卵石的沙沙声。

我问，并非缘于悲伤，而是惊诧。

维尔诺，1936

铁匠铺

我喜欢用绳子操控的风箱，

手拉或用脚踏板——记不起是哪种。

但还记得那气流，还有熊熊烈火！

还有火中一块铁，钳子夹着的，

火红，烧软后夹到铁砧上，

用锤子敲打，打成马蹄铁，

扔进一桶水里，嘶嘶作响，雾气腾腾。

被钉上马掌后，马儿们

甩了甩鬃毛；在河边的草

犁头、滑橇、耙子需要修理

在门口，我光脚站在泥巴地上，

面前热浪滚滚；背后白云朵朵。

我瞪眼紧盯。似乎叫我来就为这个：

因为是荣耀的就要抬举它们。

世界末日之歌

世界终结的这天

蜜蜂围着三叶草盘旋，

渔夫修补闪亮的渔网。

愉快的鼠海豚在海里扑腾，

在雨水管边小麻雀们玩闹

蛇的金鳞片就与通常一样相似。

世界终结的这天

女人们打伞穿过一片片田地，

某个醉鬼在草皮边边酣眠，

菜贩子在街上高声吆喝

有艘黄帆船在岛子边靠岸，

小提琴声在空中奏响

又迎来星夜降临。

让那些期待电闪雷鸣的人

深感失望。

那些期盼端倪和天使长号角吹响的人

不相信这些已经来了。

只要太阳和月亮升上天际，

只要大黄蜂造访一朵玫瑰，

只要粉嘟嘟的孩子出生

没有人相信现在它降临了。

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会是先知

然而他并不是先知，他没有忙于这个职业，

他一边拾掇西红柿一边说：

世界上不会有别的末日，

世界上不会有别的末日。

华沙，1944

继承人

听吧，或许你将听到我说，年轻人。

正午，欢歌的蟋蟀一如百年前为我们

唱过的那样。一朵白云飘过，

它的影子在云下奔忙，河水闪闪发亮。

你不着寸缕。你从未听过的

嘴边的回响，就在这，在空气里，

我们对你说出的话，侵略者的后代

温存又无辜。你全然不觉

这里发生过什么。你完全无视

信念和希望，尽管它们在这里奉行多年，

你从有某个名字残片的碎石头旁路过。

路过这阳光下的水面，菖蒲的芬芳。

同样的欣喜，发现事物的若狂欣喜

连接着我们。你会再次找到

他们试图永远放逐的神圣。

某种东西归来，你看不见，脆弱而心存顾忌

向往，无名无姓，但又毫无惧想。

在我们绝望之际，你最滚烫的热血，

你青春和热切的眼神接替了我们。

我们的后嗣，现在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再听一次，听吧。微弱更微弱的回响。

路边狗

我坐了一辆马车，有意要熟悉我的家乡，开启了旅途。两匹马拉的车里载了许多饲料和一个在后面叮当作响的铁桶。铁桶里装的是饮马用的水。我穿过乡下的山丘和一片片松树林子，一路来到林区。盘旋着袅袅炊烟，有点像着火了一样，这都是些没有烟囱的简陋小屋。我穿过田野和湖泊。信马由缰，停下休整。到下个山谷时，慢慢出现一个村庄，或一个公园，看得到点缀着白色庄园，这移动的感觉令人兴奋。我们总被一条狗狂吠，它恪尽职守。那是世纪之初，现在是世纪之末。我不止想起曾经生活在那的人们，甚至陪伴他们忙碌的一代又一代狗。有一夜——我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拂晓前的眠意中，那个古怪而温情的词组自己就脱胎而出：一条路边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