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开始那一年冬天,我们家经历了一次搬迁,落脚地就在和平路上的商业大院,这也是我对过往记忆的最早留存。 因当时学校的学生们都在忙着停课闹革命,家里的哥姐们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看护我,我也就因之度过了大约两年的学前散漫自由的日子。
大约在新迁一年后的某一天,记得好像是在邻居大孩子引领下我参与围观了大院里隔排宿舍的一位邻居家的丧事,逝者是一位患脑瘤不治的大约七岁左右的小姐姐,悲伤的一家人用一口精致的红色小棺材送别他们的宝宝。因我当时年纪尚小且是新迁,对这一家并不熟悉。
七一年,我上小学了,也就自然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社交,同班的钢子成了我交往的第一个朋友。钢子是我的邻居,又曾经是幼儿园的同学。
这是个可爱的小男生,看上去白净端正、聪慧灵毓,性格也很开朗直白,他大概是属于那种更容易受到大人们重视和偏爱的邻家孩子的存在。而那位早逝的邻居小姑娘正是他的姐姐。其时,他的家庭又经历了一场重大变故,他的爸爸带着哥哥与别人重组了家庭,现在的小家由外婆、妈妈和他组成。
钢子妈妈来自于古韵扬州的殷实人家,优雅文淑,在生活品质上比较讲究;操持家务的外婆是一个未达老龄的老人,勤劳灵巧、刷刮干练。这一家子并没因为某些家庭角色的缺位而落寞,同大部分的邻居家庭一样按部就班、有声有色。闲暇的时候,一家子也会聊聊天打打扑克游戏,遇到高兴的时候还会请出收藏在衣橱中的弹子跳棋杀上几盘,在他们一家子的鼓励、邀请下,后来我也会参与操练,这也是我有生接触的第一种棋类游戏,从中也体会到了竞技的乐趣。
钢子是家里事实上的独子,更多地享受到了来自家庭和亲戚的宠溺,他喜欢用集聚的零花钱购买棋类玩具,记得有“斗兽棋”、“飞行棋”,还有“军棋”。“军棋”游戏层次丰富、规则复杂,是钢子的最爱,他是一帮子小伙伴中军棋下得最好的一个。
那时候,我和钢子等几个小伙伴还会拿出各自家里的小人书与大伙儿一起共享阅览,其中《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几本书籍故事至今印象深刻,它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世界,我们也会伴随着故事的跌宕起伏跟着主人公一起喜怒哀乐。
钢子和我一样胆儿小,所谓“文玩不武”,从不敢接触“
野泳垂钓”、“掏鸟捉虫”等属于男孩子们的冒险游戏,我们唯一的一次干“坏事”就是一起分享了人生的第一支香烟,只是被一位好事的邻居大爷及时发现和批判而没有得逞。 我和钢子很投缘,我们趣味相投话题广泛,会彼此交流各自的心思,但关于他的爸爸、姐姐和哥哥的话题则是唯一的敏感禁区,我们从不涉猎。 据说,曾经有热心好事的邻居制造过他们父子的“偶遇”,推想钢子的爸爸是积极配合的,只是发现真相的钢子临阵逃跑了,毕竟孩子还太小,心理还不够强大。
三年级开学后的一个周末,钢子悄悄告诉我,他的妈妈恋爱了,看得出来,他对大人们这一段交往的美好结果是充满期待的,我也打心眼里为好朋友感到高兴。不久,我们认识了W伯和他的一双儿女。W伯高挑白皙,儒雅练达,和阿姨的年龄也很般配。他是一位来自本地区灌南县级机关的专署选调干部,后曾任职某局主要领导。
大约在三年级的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这个新组家庭迁居到了当时的地委东大院,钢子也转学于学区学校。
我们会互相思念,钢子曾经几次回来访问我们,也曾带我去过他的新家游玩。这样交往持续有一个阶段以后,我们失联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钢子生病了——脑瘤,那一时段阿姨和W伯正带着钢子紧张的奔波在求医问诊的路上,一家人虽然也是用尽了心思,但仍然无力回天,钢子还是走了,时间是在七五年五一节刚刚过去的某一天。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想着去为小伙伴送行,母亲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悄悄地提醒我,“不合时宜”,成年以后的我真正理解了母亲这一考虑的善良周到和体贴。
再次见到阿姨是在七年以后,我即将高中毕业,在母亲工作单位的一次偶遇,那个时候阿姨新家庭的宝宝大概也有五六岁了,遇见的那一瞬间,阿姨隐隐地有那么点的恍惚,阿姨问了几句家常话以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那一句,“我们家钢子要是还在的话,也该像你这么大了”,那一刻我也是同悲的,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阿姨。
走过四季,见多了人生路上的花开花落。岁月的沧桑,阅历加持的人们,在对待生命生熄的观念上会更加的理性和客观。忆及童年,想到钢子,我仍然会对这位小伙伴因过早离局而缺席了后成长时代的风景而感到惋惜,怀念曾经共同走过的童年,同时也会深深地敬意于那一位经历过太多人生暴风骤雨的坚强母亲。
昨夜星辰,依然璀璨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