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留地
鲁海
分田到户以前,鲁西农村家家都有块自留地。自留地多分布在村庄周围,为的是方便群众利用碎片时间,到自留地耕作、管理和收获。自留地多少,由各个生产队当家,一般每人一分或几厘。自留地面积虽小,却是劳人们接济生活的重要一环。因为,只有那里的庄稼,劳人们收种自由,去留随意,自由支配。遇到临时口饥,等米下锅,到自留地刨几棵地瓜,掰几穗棒子,也许解了燃眉之急。除了自留地,其它耕地里庄稼都是集体的,任何人没有权利随便动用。
至于自留地种什么庄稼,劳家人自己说了算,只要不违法,想种什么种什么。老家一带的土地都是黄河冲击物,但是,耕地性质却比较复杂,有黏土、沙土、沙质壤土和碱土等等。与周边村子相比,我们村的耕地方方正正,不黏不碱,也不太沙,属于典型的沙质壤土。这类土壤土层深厚,宜耕期长,方便耕作,适合各种农作物生长发育,尤其适合种植地瓜和花生。地瓜产量高,好管理,而且地瓜“浑身都是宝”。这在那个努力于温饱的时代,是个最好的,几乎是唯一的选择。所以,夏秋季节,阡陌纵横的自留地,基本是清一色地瓜秧。偶尔也有零散星的蔬菜、烤烟或小杂粮一类的种植。
有一年,村里动员种植“方瓜”。方瓜样子像南瓜,就是比南瓜个头大产量高,据说是个喂猪的品种,喂猪也好喂人也吧,高产,挡饿足矣!方瓜的耕作模式是调沟种植,埂上地瓜,沟里方瓜。那一年,方瓜丰收,我们可吃足了方瓜菜。上顿瓜菜,下顿瓜菜,喝几碗不受限制,只是这东西不抗饿,不到半晌肚子咕咕乱叫。
比起生产队,自留地的庄稼长得自然要好一些。因为,自留地投入的功夫更实在,投入的肥料更充足。毋庸讳言,劳人们的私心还是存在的。好种子,好肥料优先考虑自留地,完全在情理之中。所谓好肥料无非猪圈、羊圈、鸡圈之类的农家肥而已。那时候,无论集体还是农家都还没有使用化肥,农药也就是“六六六”,DDT,敌百虫之类。对于农家肥,各个农户一定掂量着用,除了自留地,还得交队里混工分。混不了工分,年终决算就是“缺粮户”,那可就惨了。
我家有两块自留地,一块在村东大概半亩,一块在村西不到二分。村东这块地有些轻度盐碱,也就是曾经种过“方瓜”的地方。这块地离家近,几乎年年种地瓜,没敢种过别的庄稼。每年秋天,还不到中秋节就开始从地头一垄一垄地刨地瓜了。除了秧梗赏给猪羊,叶子、叶柄、大大小小的地瓜都上了我们的餐桌。农家人最怕的是“春脖子长”(春天闰月)那是最难熬的。为此,人们甚至采摘一些霜干的地瓜叶子,以备不时之需。村西一分多地有时种点白菜萝卜之类的大路菜,也曾经种过两年烤烟,因为我父亲喜欢吸烟。烤烟经过一系列严格的程序才是成品。一部分残次烟叶归父亲享用,一部分优质烟叶拿到集市换几个零钱。父亲享用的烟叶,除了烟叶还掺了些绿豆叶子。丝丝拉拉,吞云吐雾,很享受的样子。
人勤地不懒。许多农户精耕细作,用心呵护,把自留地收拾地井井有条,像模像样。可是,也有个别人拿着自留地不当回事,种得稀稀落落,杂草丛生;收得粗枝大叶,遗落甚多。我们小队就有两个这样的人家。每年秋天,人们都惦记着他们的自留地,等庄稼一收,人们立刻跟上去,锨翻镢刨,一番折腾,总有可喜的收获。
自留地生存了三十多年,分田到户,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原始版的、具体的、微观的农村自留地一夜之间被消失了;现代版的、抽象的、宏观的社会“自留地”方兴未艾,生机勃勃,并且承担着重要的现实责任……

作者简介:鲁海,本名胡振同。退休干部。爱好摄影和写作,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