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洛布衣原创】别把村长不当官（连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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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村长不当官（连载5）

文/上洛布衣

（五）

刘六是老村长刘二能唯一的儿子。因为生下来右手就多了一根小拇指，是六指指，所以父亲就给他取名刘六，是六六大顺的意思，又吉利又顺口。

刘六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特别有亮点的是那一张肥大的脑袋和柿饼子脸盘。按说这样的身材配上这样的脑袋和脸盘也算般配，可大柿饼子脸盘上的五官却生得有些滑稽了，一双眼睛小得就像指甲掐的一样，时常总是眯成一条缝，给人的感觉就像没睡醒的样子。两只超小号的耳朵紧紧地贴在头皮上，可以忽略不计，最有意思的是鼻子和嘴巴，小巧的鼻子和樱桃小口本是美女的标配，可安放在这张柿饼子脸盘上实在有点不伦不类了。可别小看他这副尊容，用刘六自己的话说，他现在是刘塬村的党政一把手，支书、村长一肩挑，是刘塬人民的父母官，正如刘六的口头禅，别把村长不当官！

因为比同龄人个子高大，又仗着是村长的娃子，刘六从小就成了娃娃头，小伙伴都听他的话，说话比老师都管用，老师就一直让他当班长。但刘六就是不爱学习，拿上书本就犯迷糊，放下书本就来精神，什么劳动课，体育课，样样第一。上树掏鸟蛋，下河捉王八，玩扑克牌，做玩具枪，样样在行。那时候男孩子都爱玩枪，刘六就开始学着造枪了，先是用书本纸折叠的纸手枪，后来就做木头手枪；再后来经过多次改进，用架子车辐条做成了辐条手枪，给丝帽里装上洋火头就可以打响了，如果再弄些鞭炮里的火药，那就更来劲了。以至于当时架子车辐条和洋火都脱销了。男同学最大的理想就是拥有一支刘六做的能打响的手枪。于是都纷纷讨好巴结刘六，他的作业基本上都有人代劳，甚至还有村民拿着纸烟来求村长给自己的娃子做手枪。刘二能生气地骂道，这小子真他妈的不务正业，我家都快成兵工厂了。

刘六玩弹弓更是一绝，可以说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就是这样一双眯眯眼，弹弓在他手上就像神枪手一样百发百中，打个鸟雀就跟囊中取物一样，顺手一扬，非死既残。最出名的就是弹弓打鱼，洛河里有一种黑脊梁鱼，喜欢在夏天傍晚时分跃出水面透气，往往成群结队游过水面，黑色的脊梁忽隐忽现，蔚为壮观。小伙伴们就拣来大把大把的小石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刘六后头，刘六威武得就像一个大将军。他站在高高的河堤上，一群黑脊梁鱼悠哉乐哉游过水面，早有同伴递来石子，装弹、拉弓、瞄准、击发，这些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只听“啪叽”一声，一条黑脊梁鱼就翻白了，白色的肚皮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银色的光芒。专门负责捞鱼的是水贵，外号“水鬼”，只见他一个猛子扎了过去，一条还在挣扎的大鱼就手到擒来了。被打中的鱼往往都是晕了，如果不及时抓住，一会儿缓醒过来就跑了。

农业社里有一头枣红色的大犍牛，是生产队专门留的种牛，这头牛体型硕大，非常健壮，两支大犄角尖锐无比，可以刺破狼的肚皮，只要有它在，狼是不敢靠近牛群的。一次，刘六用弹弓打在了牛鼻子上，牛鼻子也许是牛最敏感、最柔弱的部位吧，只见牛疼得大叫一声，猛地向刘六冲去，刘六撒脚就跑，可他那里能跑得过四个蹄子的大犍牛啊！那犍牛只用犄角轻轻一挑，刘六就像一个皮球凌空飞出……你个碎怂货，敢跟我老牛玩阴的，让你长个记性吧。这大犍牛是通人性的，它瞪着眼睛直视着刘六，好像在说，我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你这碎怂货，否则，就不是鼻青眼肿这么简单了，怕是你娃小命早就没了。

从此，刘六就和这头犍牛较上了劲，我要扒你的皮，吃你的肉。那年春夏之交，正是母牛发情，犍牛最忙的时候，刘六就瞅准了大犍牛配种的时候来了个突然袭击。那天，这犍牛一连配了五头母牛，也许是元气大伤的缘故吧，在冲刺最后一头母牛时，显得是那样力不从心，它那粉红色的东西总找不准母牛的地方，几次都没成功，藏在暗处的刘六，拿着弹弓，屏住呼吸，装上一颗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子，拉满皮筋，狠狠地向犍牛那粉红色的东西射去……

多少年以后，刘六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为豪壮的事情。那颗石子当然要不了大犍牛的命，但却让它引以为傲的命根子再也不能正常工作了，那玩意起先肿得老粗老粗，接着就是化脓感染，坏死脱落，它再也做不成牛爸爸了。那些先前围在它屁股后边大献殷勤的母牛们也纷纷离它而去了，有时大犍牛尝试着亲昵一下母牛，可还未等它靠近，母牛便抬起尾巴，“唰”地一声，一股腥臭无比的尿液便扑面而来。就连那些不起眼的小公牛也时常来挑衅它、骚扰它……大犍牛大叫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啊！最后，大犍牛竟水草不进，卧槽不起，瘦得皮包骨头，只能送屠宰场了。但它的皮却蒙了一面上好的大鼓，可与西安钟鼓楼上的大鼓相媲美，那鼓声威震八方，声传四野，就像大犍牛的叫声一样洪亮无比。

为此，他大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骂他不成器。刘算子更是气得要死，刘六用弹弓打瞎了刘算子家老母猪的眼睛，打爆了老母鸡的脑袋。刘算子狠狠地骂道，这驴日的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土匪坯子，碎碎个碎怂货都哈成这了，再不好好管教将来必定祸国殃民！刘二能就不高兴了，就是个碎娃嘛，又是驴日的又是祸国殃民的，骂的忒难听了；好像娃就是卖国奸贼一样，他又不是秦桧高俅潘仁美，还能祸了国？殃了民？谁家没个淘气的小娃！但，说归说，气归气，刘二能心里明白，这货确实要好好拾掇拾掇了，要不真的就失教了，等年龄一到就让他当兵去，到部队会有人收拾他的。

刘六果然没有考上高中。刘二能说，先在农业社上工吧，每天记六分工，磨练两年，年龄到了就去当兵吧。刘六当即两眼放光，可以摸到真枪了。谁知道，两年后年龄倒是够了，却因为六指指的原因没去成。尽管刘二能动用了很多关系，但都说这是摆在眼前的硬伤，就是弄成了，到部队也会被退回来。刘二能就听了队伍上接兵的话，就手术切除了那个多余的小拇指。第二年刘六顺利地参军入伍了。

刘六的部队属于野战军兵种，驻扎在西南边陲。当时正是全军大训练大比武的重要时期，刘六所在的连队也不例外，他们班就他个大体壮。部队拉练、摔跤、投弹、体能训练，他都是第一，他就被任命为副班长。但他的理想是射击，连里选拔射击苗子，排长看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就首先淘汰了他。排长是老兵，排长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更是射击的灵魂，只有鹰一样的眼睛，才能成为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狙击手。排长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对他说：刘六，以你的身体素质，摔跤、格斗、武术是你的发展方向，射击嘛？你练练就行了，你不会成为狙击手的。刘六那时还不知道啥是狙击手，但说他不是打枪的料子，他就是不服，打枪不就和玩弹弓一样吗？他就去射击场找连长。

连长正在组织刚选拔上来的战士练习打靶。刘六说：报告连长，我也要进射击队。连长看了看排长：是你们排的？排长把连长拉到一边，耳语了一番。连长走过来就盯着刘六的眼睛看，刘六赶紧说道：报告连长，别看我的眼睛小，可它聚光啊，就像手电筒的小灯泡，你能说它不亮吗？！

一句话把连长逗乐了，连长说，小伙子，打两枪试试吧。刘六爬在射击位上，屏住呼吸，上膛、瞄准、扣动扳机，“啪”“啪”，连射两枪。这是他第一次真枪实弹射击，步枪的后座蹬得他腔子生疼。正在他疑惑之际，传来了报靶员的声音，两枪全部脱靶。

怎么会没有打中啊？刘六看着连长嘴里叽咕着。连长看着手脚无措的刘六，严肃地说道：刘六同志，服从命令，赶快归队！刘六梗着脖子说道，不就是打靶吗？这枪有问题，我用弹弓打鸟打鱼百发百中，弹无虚发。连长哈哈一笑说：我倒要看看，弹弓打鸟如何百发百中？弹弓还能打鱼？新鲜事。连长、排长一下子来了兴趣。

刘六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弹弓，他可是有备而来的。这时有几只山雀叽叽喳喳的落在不远的电线上，好像是来看热闹的，刘六微微一笑，摸出一颗石子，装弹、拉弓、瞄准、击发，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鸟雀扑拉着翅膀应声而落。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群山雀从林中腾空而起，又是“嗖”的一声，一只鸟雀从空中徐徐落下……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瞬间，已有战士拣回两只死去的鸟雀，都是头上中弹，血哩呼啦。连长惊愕地看着刘六，好你个新兵蛋子，小看你了啊！转头又对同样吃惊的排长说，你们排真是藏龙卧虎啊！马上办手续，明天就让这小子到射击队报到。

射击队是连队临时成立军事训练组织，其目的是为部队选拔狙击手。经过层层筛选，刘六最终进入了狙击手训练营。

狙击手被称为“战场幽灵”，通常担任特殊任务，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发挥重要作用，甚至可以直接影响战局走向，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必须具备超强的忍耐力，需要经历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严苛训练，只有不断磨砺，方能百炼成钢。

刘六虽然出生在条件较为艰苦的山区，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因从小就是说一不二的“娃娃头”，又倚仗着他大的村长身份，更是为所欲为，我行我素。进入训练营后，开始还算守规矩，随着训练强度的不断加大，刘六的坏毛病慢慢就暴露出来了，先是不听指挥，顶撞教官，无故迟到早退，接着又多次打架滋事，还涉嫌骚扰女医务兵。最后被训练营退回原单位，还撤销了副班长的职务。

转眼两年多过去了，刘六还是一个大头兵。其实，刘六的军事素质还是很过硬的，也有过多次立功的机会，都是他的哈哈毛病给弄黄了，见了女兵就往跟前扑。就他那五官相貌，女人见了都躲着走，可他就是不识趣，着急了就霸王硬上弓。连队医务室有几个女卫生员，他动不动就装病害牙疼，去看病，女卫生员看见他就躲了，由男医生接待他，没有什么大病，带两片药回去吧。在男医生的呵斥下，他呲牙咧嘴地跑了。

再过两个月就要退伍了，刘六长叹一声，当了三年兵，怂事都没弄成，毬本事都没学哈，连那几个女兵的毛都没粘上，特别是那个叫孙灵灵的女军医，那个白啊！那个水灵劲啊！就像他家自留地里剥了皮的白萝卜，如果能吃上一口，死了也值得。记得一次他感冒发烧，孙灵灵给他量了体温，说：有点温烧，吃点药就好了。刘六说：我都快烧焦了，你的体温表坏了吧，你摸摸我的额头，烫死了。刘六说着就大胆地抓住灵灵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那手啊，棉柔得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孙灵灵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并没有那么烫啊！刘六再次抓住孙灵灵的手说：你再摸摸啊……孙灵灵看着刘六那猥琐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甩开刘六的手，严肃地说：你是脑子烧坏了吧，赶紧走，别在这里装疯卖傻！

一天，连里派刘六外出执行任务。刘六想，再过一个多月就要退伍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吧，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站好最后一班岗。任务顺利地完成了，刘六在返回途中遇到两个小孩落水了。那是一条比刘六老家洛河大得多的河流，波浪滚滚，暗流涌动。河边倒是围了不少人，但都哭爹喊娘地叫着，就是没有人敢下水救人。他娘的，再不救人就没机会了！刘六边跑边骂边脱衣服，他纵身一跃，便跳下数丈高的河堤，落地时，他明显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和钻心的疼痛，刘六知道，小腿骨折了。望着汹涌的河水，他有点怯火了，这样下去，可能救不了孩子，自己也有可能报销了。

不敢再犹豫了，刘六咬咬牙，“扑通”一声跳入河中……岸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人拿着绳子，有人拿着竹竿。刘六先抓到了男孩，送到岸边，接着又回去找另一个孩子，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那只断了的腿，就像铅块一样沉重，他用一只手托举着孩子，一只手奋力地划着水面，慢慢顺着水流向岸边游去，他终于抓住了人们甩过来的绳子……

刘六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白色的衣服，还有那个魂牵梦绕的孙灵灵……孙灵灵温柔似水地看着他说，大英雄，你终于醒了。灵灵告诉他，两个孩子得救了，平安无事，他的英雄事迹传遍了军营，传遍了乡村。孩子父母和当地政府都给他和部队送来了锦旗和慰问品，还有记者要采访他哩！他的腿只是轻微骨折，已经打上石膏了，慢慢就会康复的。孙灵灵最后说，我是你的主管医生，有事就给我说吧！刘六说：这次我不是装病害牙疼吧！孙灵灵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说：好好休息吧，有事了叫我。

刘六的事迹轰动很大，连队领导、地方政府、医院领导以及许多战友都来医院看望他。连队还为他提报了二等功，他还有可能留在部队或者提干呢！但是，这些对刘六来说都是次要的，只要他能和孙灵灵结婚，哪怕就是回乡务农，吃糠咽菜都行。刘六有事没事就喊叫孙灵灵，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会这儿疼，一会那儿疼，时不时还动手动脚的。孙灵灵刚刚对他的一点好感又荡然无存了。那天，刘六又死缠烂打和灵灵纠缠，并海誓山盟地说要和灵灵处对象、结婚生孩子。灵灵严肃地对他说：刘六同志，我们只是战友之间的尊重和关心，你不要想太多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有未婚夫，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请你自重自爱！

刘六绝望了，但他不死心，不能成为夫妻，不能得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身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天夜里，刘六突然肚子疼得要死要活，在床上翻来滚去，孙灵灵以为是他的阑尾炎犯了，立即给他检查，查来查去又查不出毛病。原来这刘六又是故伎重演，这次真的要来个霸王硬上弓了。那天正好同病房的两个战友出院了，护士也不在。要不是其他人及时赶来，要不是灵灵拼命反抗，要不是刘六腿伤不便，灵灵真的就完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据及时赶来的战友说，当时孙灵灵的样子太可怜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上衣几乎被剥光了，裤子也撕烂了……灵灵就那样光着身子蜷缩在墙角，哭得声嘶力竭。

事情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就连电视剧都不敢这样演，但戏剧性的故事就这样发生了。那边是热火朝天的宣传报道，这边却突发了这样的严重事件。连长接到汇报几乎懵圈了，当他再三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后，瓷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少顷，他把手上的文件狠狠地摔在地上，愤愤地骂道，真他妈的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份文件是刘六的立功批件。

政治部很快展开调查，双方当事人和现场见证人都分别录了口供。刘六对事实供认不讳，事实基本清楚，初步定性为强奸未遂，就等着移交部队司法部门了。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按照司法程序走，仅强奸未遂这一项，最少三年有期徒刑，刘六这辈子就毁了。连队领导怎么向上级交代？怎么向新闻媒体解释？怎么向地方政府和落水小孩的父母亲属解释？当落水小孩知道救他性命的解放军叔叔是强奸犯时，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将会留下多大的伤痕啊？！

这一下，刘六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真的害怕了，后悔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请求领导从轻发落。解铃还须系铃人，连队领导知道，这件事情要想化解过去，重点在孙灵灵，只要她不起诉、不追究，事情可能会有转机。连队领导多次到孙灵灵家进行慰问和劝说，开始孙灵灵的态度非常坚决，她说，法律是神圣的，也是公平的，坏人应该受到惩罚，好人应该受到保护，至于怎么判决，那是法官的事！

在连队领导多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孙灵灵似乎有所松动。连队领导趁热打铁，再次带着刘六上门道歉，孙灵灵见到刘六后，情绪非常激动：滚！滚！！赶快滚吧，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刘六声俱泪下地跪地求饶：你就饶了我吧，我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我大我妈一家子人还要我回去种地养活哩，如果我坐牢了，我们一家子人就完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来赎罪……

善良的孙灵灵一把扶起刘六说，回去后好好做人吧，别再给部队丢脸了，别再给人民子弟兵脸上抹黑了！灵灵答应不再起诉，并出具了谅解书。一个月后，刘六退伍回家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上洛布衣，原名张斌，陕西省洛南县柏峪寺人，农民，中共党员，文学爱好者，洛南县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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