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佑民寺：消失的文化
许 明
五一前回了一趟老家南昌，主要是看看父母，空闲之余去家附近的佑民寺、绳金塔转了转。近几年只要有时间或外出有机会，总喜欢跑跑寺庙，一来看看寺庙里的建筑、雕塑或者壁画，二来是寻个清静，让心有片刻的平静。这次去的寺庙、佛塔在南昌算知名的，但寺庙、佛塔的外貌几乎见不到历史的痕迹，颇有些失落。
佑民寺位于市中心，紧挨着八一公园。因离家不远，骑共享电单车20分钟就到了。与北方寺庙外墙以朱红色为主不同，南方寺庙的外墙多以黄色为主色调，这一差别与北方寺庙受藏传佛教影响有关。到了民德路与苏圃路十字路口就能看到黄色的佑民寺山门。进入寺庙后首先看到的是天王殿，未作停留从侧面穿过来到铜佛殿。铜佛殿内供奉着一尊铜制阿弥陀佛，佛像高9.8米，重3.6万斤，通体金黄，气势颇为雄伟庄严，据说是目前世上最高的室内铜像。以前民间有南昌三宝之说，佑民寺的铜佛即是三宝之一，另外两个是钟鼓楼的铜钟和普贤寺的铁象。令人痛心的是佑民寺铜佛像在文革中被锯毁，熔化重塑成毛泽东铜像，一个历史文物转瞬间就成为了工艺品。现立铜佛像是1995年重铸的。
铜佛殿院内有两棵200多年的古樟树。由于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雾，太阳透过樟树照射下来，增添了寺庙虚幻之感。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除了一名游客坐在古樟树下休息，院内几乎看不见游人或香客，寺庙显得非常安静。穿过铜佛殿，来到了大雄宝殿大院。这里是寺庙的主殿，供奉着药师佛、释迦牟尼佛和阿弥陀佛三世佛。主殿两侧建有钟楼、鼓楼，这也是寺庙的标准建筑形式。从大雄宝殿出来再往里走就是寺庙的最后一座大殿讲经法堂。现存寺庙建筑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拆迁了大量的居民住宅后重建，占地9000平方米。几个大殿皆以水泥砖石加木材建成，虽然建筑样式仍以传统风格为主，屋顶斗拱和立柱等都做了装饰，但仍缺乏历史感。在寺庙转了一圈，很难将这些建筑与佑民寺厚重的历史联系。
大雄宝殿院内立了一宣传栏，详细介绍了佑民寺的历史和辉煌。佑民寺之所以闻名，一方面是它悠久的历史。杜牧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应是佑民寺最好的写照，前一句点明它的出处，后一句道出它坎坷的历史。佑民寺始建于公元六世纪初的南朝，当时名为大佛寺。到了唐代，寺庙改名为开元寺，这一时期也是它的鼎盛期。曾有一句俚语“骑马关山门”形容当时寺庙的规模，估算是现在寺庙规模的100倍。此后寺庙逐渐衰落，并几经损毁重建，这期间寺庙数次更名。清朝是佛教发展又一高峰时期，顺治年间，寺庙重建后改名为佑清寺，在康熙时期，寺院扩建经阁、僧寮数十间，到了嘉庆年间，寺院铸铜制接引佛一尊，高1.6丈，重三万六千斤，即上面提到的被毁佛像。1929年，民间居士捐资募款重修大雄宝殿，改建山门等，并改寺名为佑民寺。文革期间寺庙被毁，1986后寺庙复建。
佑民寺闻名更重要的是它在弘扬佛法上取得的成就。佛教中著名的洪州禅即诞生于佑民寺。洪州禅由马祖道一法师创立，马祖道一法师曾师从六祖惠能的弟子怀让禅师十年，并继承他的衣钵。唐大历年间，马祖道一在佑民寺（当时开元寺）说法十余年，四方信众云集，使佑民寺发展为江南佛教中心。之后马祖道一大师便以洪州为中心开宗立派，由此创立了禅宗第一大宗派洪州禅。洪州禅在唐代弟子众多，智者云集，并派生出临济、沩仰等宗派，在唐宋时达到鼎盛。宋以后传入日本，信徒超过百万人。直至今日，在国内、东亚及东南亚仍广有信徒，洪州禅可谓禅脉绵长，枝叶繁茂。胡适曾称马祖道一为“中国最伟大禅师”；日本当代佛学大师铃木大拙也称：“马祖道一为唐代最伟大禅师”。
看完介绍，内心感受复杂。江西历史厚重，但能唤起人们记忆的艺术品大多已难觅其踪，大多数历史遗迹和古老文化只能以宣传文字示人，就如眼前的佑民寺。只是重建复刻的寺庙建筑已非艺术品，而像一工艺品。历史建筑作为艺术作品与文字宣传和仿古的建筑有本质的不同。语言文字通过概念和判断将意义赋予对象并传达给众人，它建立在语言和客观世界直接映射关系上，艺术作品则不同。艺术作品是作者创造出一个世界，这样一个世界如有机体，有灵魂，有形式，有血肉，它是有别于作者和对象的存在。观众或读者进入这个世界能产生强烈的感受，并通过它与客观对象（世界）建立联系。复制品或工艺品与艺术作品的不同是不能独立地创造一个世界，它只有形式，没有灵魂和血肉，不能视作独立存在。读者或观众难以在其中找到真理，不能作为文化的裁体。缺少了艺术的作品总是让人难以引起共鸣。如果滕王阁少了王勃的《滕王阁序》，估计去的人也寥寥了。
从寺庙岀来，不由得想起南昌人的一句谚语：“南昌穷是穷，还有三万六千斤铜”，这个三万六千斤铜指的就是佑民寺的铜佛像。可以看出让南昌人过去一直引以自豪、自信的是其文化，只是这三万六千铜已不复存在了。
作者简介：
许明，六十年代生于江西矿区，八十年代在重庆上大学，九十年代进入体制内从事监督检查和审计工作至今。平时写写日记，偶尔会尝试写写散文，让生活不至于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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