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秋》

周基云

   秋意，开始是不经意的靠近,从每天早晚悄悄的渗透。凉爽就是这样若有若无、若轻若重地徘徊着、漫延着、传递着。秋雨来了，雨点像是秋天登场的鼓点，又像是秋天到来细碎的脚步，密集地敲击着,喧闹着。暑热挣扎着被慢慢浇去暴躁，凉爽会成片、成天地遮盖过来，环绕过来。

    “一叶知秋”，是从细微处去感知。可能仅仅是坐在钢筋混凝土的建筑里想像，或者只是看着门外一两棵树的变化感叹，那多少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就像看着盆景里的植物，是无法想像大自然树木、花草率性的蓬勃野趣。真正品赏秋天是要选择合适的天气、时间、地点，才能咂出味、品出韵来。我感觉须在晴朗的时日，时间要在中秋前后，地点要在乡野田间，才可以把秋看得恰到好处。太早了，秋太单薄，怯生生的怕人呢；太迟了，秋太寂寥，又要开始冬眠了。在城里看秋，会像盲人摸象，管中窥豹那样雾里看花，难以把握全貌。在乡野田间才会看到秋的本色，才能找到秋的源头。非得让秋牵着你，走过去，踏进秋的天地，浸润投入进去，才会把秋看清楚。

    秋是博大的，她在述说着雄浑。秋就是这样铺天盖地，漫山遍野,充盈胸间。选一处路径，慢慢前行，让秋的韵味在身旁轻轻的流淌。静观眼前的是举目皆秋，举步皆秋。一抹秋阳、几朵闲云；一缕秋风、数座小山；一汪秋水、残荷半垂，一片田野，满目金黄。大地开始换装，草木发黄变枯，她的绿色是被天吸过去，把天的瓦蓝衬得那样高远、深邃，一行大雁缓缓地在白云下穿行。一弯溪水曲折地延伸，在中间处突兀地扩展开来，一小片蒲草半枯着在风中摇晃。远望水库边一层薄雾轻纱似的升腾，等到跟前，她和你捉起迷藏，不见一点踪影。水是瘦了，有点蓝莹莹的，站在高处,风兴奋地狂奔过来，让你惊讶她的豪放。波浪频繁地吻着岸，水岸相接处漾起的白沫，是他们的情话吧。近山的乔木、灌木、花草，挨挨挤挤，纵横交错。一棵棵、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红色、绿色、黄色、灰色，甚至是黑色，斑驳地晃着你的眼。这满世界的秋色，就这样把你淹没。

    秋是书写沧桑的，打磨着生命的历程。常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秋天是季节的黄昏，也是许多自然界生命的黄昏。此时树叶凋零，草木枯萎，大地荣华就写在春秋之间。家乡有语：七月半，蚊子金钢钻，八月半，蚊子死一半。蝉的“知了”声消失了，秋天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诸多自然界的小生命在秋天进行告别演出，凄然谢幕，期待新的轮回。古人讲究天人合一，人道也要顺应天道，即人事运作要遵从自然界的运行道理。春夏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而秋冬是树木凋零的季节，象征肃杀。所以，除了“斩立决”外，古代死刑执行一般也放在秋后，故有“秋后问斩”的说法。生命是消亡还是轮回，是接力还是续写，是一蹶不振还是重整旗鼓，都要接受秋天沧桑的考验。

    秋是惹人情思的时候，把喜怒哀乐尽情地挥洒。这情可能就像水库里的水，经过夏天的蒸发，把纯净、浓烈留了下来，它们在这里搅拌沉淀，聚集交融,稍一触碰，敏感而脆弱。就像多米诺骨牌次第倒下，难以把控。秋风、秋雨、秋山、秋水、秋月、秋雁、秋花、秋草……，皆能牵动人的感慨遐想，悲愁情思。文人在此时拍案感叹,墨客在此时望秋吟咏。亲情、爱情、友情、乡情，反复被吟诵提炼，豪情、怡情、闲情、悲情、怜情，不断地被挥发张扬。不同心情，不同角度，和着酒，对着月，噙着泪，汩汩而来，滔滔而去。就像四季，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秋是盛满收获的，展现着丰收的景象。成熟是秋天的主题，收获是秋天的价值。放眼田野，沉甸甸的稻谷垂下饱满的头颅。“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多么令人欣喜。收割机在田野里欢唱，农人在忙碌中挥镰。机械收割脱粒后的稻子要往家里挑，镰刀割过捆起的稻把也要往回挑，三三两两的农民路上在遇上了，相互交流讨论稻谷的品种和收成。这是农民最忙碌的季节，也是农民最欣喜的季节。“春种一粒粟 秋收万颗籽。”这是对耕种的回报，这是对劳作的奖赏。

    葡萄、大枣、石榴、苹果、柿子……各种瓜果赶趟似的争着成熟，这也是孩子们大饱口福的时候。记得儿时过中秋节的时候，吃过晚饭，几个小伙伴，拿起引燃的火把，在塘埂、田边疯狂地挥舞奔跑。看谁的火把燃烧火焰大、时间长。紧接着会把各自手中剩下的火把堆放在一起燃烧，有时从附近的花生地中偷偷把连秧的花生拔过来放到火中烧，感觉要差不多火候的时候，挑离、跺灭火烬，分吃抢抓灰中的半生不熟的花生。总会在脸上、嘴边、胳膊旁，或者是衣服上留下黑灰和污渍，以致于露出破绽被大人责骂。至今觉得那带着泥土、烟灰味的花生犹在嘴边。

    乡野的秋天，不仅收获五谷丰登，也还收获六畜兴旺。家禽家畜相继成熟得骠肥体壮，让辛勤的农民得到欣慰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