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屋
作者:张利平
上个周末小姨子嫁女,我去行人情,没有回老家。晚上母亲打电话问我这个周末忙什么,怎么没有回家取菜,家里的西红柿已经熟透,再不吃就烂在地里了。我告诉了母亲周末去行人情的事。在闲谈中,母亲告诉我,那天下午,父亲又爬到老屋房上把疯长的荒草拔了一遍,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了一下。母亲的絮叨,让我猛然想起了久违的老屋。
最近一次看老屋是今年的清明节。那天在爷和婆的坟头上祭拜完毕,我说想去老屋看看。父亲领着我从邻居荒废的房庄子里穿过,来到我家小院门口,眼前的一幕让我吃惊,昔日的楼门已经完全坍塌,只剩两截低矮的土墙依稀可辨出楼门原来的位置。二大家的房子山墙已破了一个大洞,洞口蒙着一层厚厚的蛛网。石板铺就的院子里狼藉一片,石缝中长满蒲公英,淡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孤独的守护着破败的小院和寂寞的老屋。
我家的老屋是爷爷的爷爷在世时建造的,距今大约有200多年了。听爷爷说,他记事起老屋就是这个样子。听村里人讲,我家的老屋是我们二队最古老的房子。我的户下叔伯们也说,他们的先祖以前也是从这个老屋里分家另过出来的。老屋原来共有五间,我家和邻居书民哥家各两间半,两家共用中间一面墙。2010年左右,邻居书民哥把他家的两间半土屋拆掉,原址建起了两层楼房。我家的老屋在隔壁楼房的对比下,更显得寒酸、沧凉、落寞。老屋低矮,土木结构,坐北朝南,面积狭小,两间半共计不到40平方米,但就是这小小的老屋为我们全家遮风挡雨,庇护着爷爷、父亲、二大、三大、大姑、二姑及我们姊妹三个长大。
老屋西边是父母和我们兄妹的卧室,前檐是一盘大火炕,炕边放着一个低矮厚重的杌子,后檐是父母的木床。由于卧室狭小,在炕和床中间只能放下一张母亲陪嫁的红色三斗桌子。在床的东头放着红桐木箱子,也是母亲的陪嫁物,卧室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家具。堂屋共一间半,进门靠西边是灶台,靠北边后檐墙边是一个老旧的两格子木柜,木柜上放一个不大的黑木箱,木箱后面墙上是祖宗的牌位。堂屋东边前檐窗户边是一个老旧的大方桌,母亲平常在上面擀面,这就是家里的布局和主要家具。
老屋见证了我的出生、长大、结婚、生子。
春暖花开的时候,母亲开始酿醋,在老屋板柜前的杌子上架一个醋瓮,里面装满上年秋天捡拾的烂柿子和着谷子秸秆的混合物,母亲向醋瓮里添上水,静置一夜之后,第二天在出醋的小孔下压一片包谷棒子的外壳,取下塞孔的棉花,就有一股细流汩汩流出,顺着包谷壳流到下面的斗盆里。不一会儿,老屋里就弥漫着酸溜溜的气味。这气味和满院的花香,欢快的鸟鸣,至今常常浮现在我的脑际。
夏天到了,蝉声一片。我穿上父亲给我买的新海魂衫、塑料凉鞋,砍一根芦苇杆子,前端折成三角形,满村跑着去找蜘蛛网,我们把蜘蛛网网到芦苇杆子前端的三角形网兜上去扑蝉。老屋屋檐下的蜘蛛网成为我和小伙伴争抢的对象。老屋下蛛网上面若有蜘蛛,我会先把蜘蛛吓走,再去取网,以便下次再在这里取到蛛网,老屋屋檐下充满我们欢乐的笑声。黄昏时分,我们会在村边割下黄蒿带回家熏蚊子。一时间,老屋里狼烟四起,窗户缝、屋檐下冒出缕缕青烟,老屋俨然成为一个烟瘾极大的老人。
秋天丰收了,老屋又成为劳动的竞技场。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帮父母剥玉米棒子的外壳。我和两个妹妹开展劳动竞赛,看谁剥的多。剥好一大堆,母亲就会像给妹妹编辫子一样,把包谷棒子一个个串编起来,一般编到一米左右,我就把它挂到门口一株桃树上晾晒。柿子熟了,我们会帮父母旋柿饼,柿子在父亲旋刀子的一番操作下,迅速脱下黄色的外衣,变成一个个鲜亮多汁的金疙瘩,这柿饼可是我家的宝贝,我家的一半开销全靠它换取。
冬天的晚上,我们会在老屋里剥玉米棒子,常常是父母用铁锥锥出缝隙,然后递给我们用手剥,不一会儿剥得手烧乎乎的,可是脚却冻的生疼,不时要跺脚取暖。下雪的时候,我和妹妹窝在火炕上,吃着母亲炒的包谷花,抬头看着张贴在木楼板上的报纸,大声朗读着报纸上的标题大字,看谁认的字多。老屋的火炕成为我们学习的另一种教室。
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后,有时父母去地里干活,没有在家,我会从门槛下钻进老屋里找吃的东西,常常是顺着梯子爬到卧室的木楼上,从一口大瓮里抓一把柿皮子或几个柿饼充饥。小时候贪吃的样子,自己都觉得自己讨厌。那时我常想,我大概确实如婆说的,肚子里长了掏食虫,要不自己咋经常感到饥饿。
清楚的记得1995年正月十六我结婚的那天早上,在迎娶新娘之前,父亲带我跪在祖宗牌位前,祭拜完祖宗站起来之后,他郑重其事给我端了一杯酒让我喝下。我们那儿的习俗是儿子结婚时,父亲要敬儿子一杯酒,就是把持家的权力交给儿子,称之为交权。这是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给我敬酒,我知道,在祖宗面前,在老屋的见证下,父亲敬我的那杯酒中满是希望、祝福、责任、担当。喝了那杯酒,我知道自己将成为老屋的主人,要护全家人周全。
老屋也曾遭受劫难。1994年冬天的一天晚上,邻居家失火,殃及老屋。为了救火,乡亲们把老屋靠近西边邻居家的一间房的屋顶瓦片搂掉。在乡亲们的努力下,大火终于熄灭,西边两家邻居共计六间房屋全部烧毁,我家的老屋得以幸存。就在那次火灾后,父亲把老屋的屋顶拆除,重新换了椽、檩、栈板、瓦等,让老屋旧貌换了新颜。
时光飞逝,我在老屋已经生活了43年。2014年,父亲在通村水泥路边新盖了房子,至此我们离开老屋入住新家。渐渐的,老屋变成了回忆。老屋,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将时间拉长,让记忆中的画面变得缓慢而清晰。那老屋,有饭菜的清香,有收获的希望,有家人的关爱,还有乡村的和谐。每当站在都市的高楼大厦间,抬头再难觅土舍瓦屋的踪影,心中便涌上一股淡淡的乡愁与怀旧。
岁月如流水般悄然流逝,家乡的小山村也在时代的洪流中悄然改变。然而,无论走到哪里,老屋总在记忆中萦绕,提醒我不忘初心,珍惜亲情,感恩生活。
我时常想象,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意再次回到那个简单而纯粹的年代,再次站在村头,静静地看着老屋里炊烟升起,感受着那份来自心底的温暖与安宁。但我知道,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我只能将这份怀念深埋心底,化作前行的动力,无论走向何方,都不忘初心,珍惜眼前人,珍惜那份最质朴、最纯粹的情感。
老屋已不只是房子,它是家的象征,是故土的呼唤,是那无言的爱与牵挂,穿越时空的界限,永远萦绕在我的心头。在每一个清晨和黄昏,我都会默默地怀念那段岁月,以及那些普通而又珍贵的日子。
书于2024年8月21日
作者简介:张利平,男,陕西商州人,生于1971年10月,大学文化,中共党员,国家公务员,闲暇喜欢阅读写作,《世界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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