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成
五成，姓张，在沟庙村可是大姓。但他不在沟庙村，住在枣刺沟。顺着一个长满枣刺的斜坡下去，距离沟底五六米的平台上，一排小院，估摸有一二十家。张医生说，五城家是东数第三家。三口之家，两个劳力，咋能成贫困户？
张医生说：这家就是五成家。红漆大门，没有漂亮气派的门楼，还看到他家的住房也是一般的砖瓦房，坐东面西，一坡厦。
张医生敲门带喊了好一阵子，没人答腔。估计没人，他俩想转身离开。门响了，一个大脸盘子的女人探出头来问：“咋啦？”
“驻村的傅书记来入户了解情况。”
停了一会儿，她才开门。她上下打量一下正杰，重点看了正杰的手。
麦苗希望入户的帮扶人员，每次来的时候不要空手，哪怕带几根油条。
“五成在家吗？”
“在家。”
“干啥？”
“挺尸。”
“赶快叫他出来。”
张医生说：“有两回，晚上贫困户开会。广播里反复通知，不见五成；正年到处找他，竟然发现他躲在路边大树下的黑影里。你说这人怪不怪？”
“不行，咱到屋里看看。”正杰说。
他走在前面，跨越门槛，刚一落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因为他踩在一根滚圆的木棍上。屋里光线黑暗，他定了定神，他发现屋门后右手边儿是个锅台，锅台前散落着木棍，横七竖八，锅台上好像放着碗筷。他努力地寻找着下脚的地方。
麦苗迅速抢在正杰之前，猛地掀开那黑乎乎的门帘，大声喊道：“睡，睡，睡！死了你就好好睡吧！”
正杰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幽暗的环境，里间木桌上放台带天线的黑白电视机，五成坐在床上穿衣服。
“你们先出去，我起来了。”五成紧着裤子说。
麦苗拉开灯，找了两个凳子，先出来了。
在水泥桌旁，正杰和张医生坐下。正杰拿出五成家的信息登记表。
麦苗脸迈向一边，站在屋门口。
五成打着哈欠，穿着前胸油光腻滑的土色夹克和皱巴巴的裤子。
正杰让他坐，他搬来个木墩，屁股慢慢蹭上去。
五成精瘦，黑红脸膛，粗手大脚。
“俺这口子，榆木疙瘩。做事儿是个‘没劲娘儿’；在人场一声不吭。说句话，就像母鸡下蛋脸先红。都说他是狗肉不上桌。到县城都能迷路，让我贴了寻人启事。干个活，也不成样。挖药，拾柴，干点粗活；帮工也是狗啃骨头，逮住一口是一口；锄地，装车，摘烟。这些活，都是些零碎活，挣得也是仨核桃俩枣。一没活，就在床上挺尸。”
五成嘿嘿地笑着。
“你家是因残致贫，说说你家孩子海潮的情况。”
“娃子海潮，生下来也没觉得有啥异样。长着长着，就觉得不太对劲。脑壳有点大还发软，人有些痴呆，说话有些不连利。到医院一检查，说是糖屎……糖屎什么症。糖屎糖屎，是不是我怀孕的时候吃糖了？”
“应该是唐氏综合征。这是一种遗传疾病。”张医生说。
“就是这种病。海潮越长越怪相：白面，鼻扁，眼突，塌顶。我心里苦呀！五成啊五成，你都是个不够数，砖瓦窑里没烧透——差一火；娃儿，呆头呆脑的，顶多有四成，这真是黄鼠狼下娃——一窝不如一窝。”
张医生在偷笑。
“你一家主要靠你了？”
“那是当然了。男的白了，女的得能干。这个家，我说几壶就是几壶。让他去东，他不敢去西；让他撵狗，他不敢撵鸡。我血压高，血脂稠……浑身都是病。——干活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你那一身肉，不血压高、血脂稠才怪呢！好吃懒做，血压难降。给你开的药，要按时吃；还得经常去地里干干活，活动活动。你俩人，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懒得有一比。刚才是不是又在屋里睡懒觉，叫了半天不开门。”
“哥，你这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冤枉人。我在拾掇屋里卫生，耳背，真没听地。说我胖，我是虚膘，婴儿肥。啥好东西，也吃不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这样个窝囊废，什时候能脱贫？”麦苗说着，挥了挥胳膊，下面的赘肉直晃荡。
“一看你这身体就不像贫困户，像好户、大户。”张医生拧了下自己脸说。
“脱贫有什打算？”
“我算操够了心。男人是地上的软泥，硬是扶不上墙。……不行，让他出去打打工，——不过他出去不知东西南北，颠倒横顺，能让人哄卖吃了，不省心。要么去县城打工，工资低点儿的，能经常有活干，一年挣个万儿八千的也不是难事。……我打个零工，村里再干个保洁员，一年也弄个几千块，不就脱贫了……”
“不能懒，汗水能生金。”正杰说。
“先把你家院里屋里的卫生整整，有的地方叫人难下脚。下回，我来的时候，里里外外干干净净的。你们住在这儿也舒服。”
“那是，啥时候整。”
“现在，立刻，马上。”
五个人开始动手整理卫生。
海潮放学回来了，立在院里的墙角，刺刺地小便。他跑进屋里，拿出一包牛奶撕个口子，仰面猛吸，流了一脖子。他眯眼，嘿嘿地笑。
“十一岁，小学三年级，啥活也不知道干。”麦苗说。
中央电视台报道指出，有些家长成功地将孩子培养成才，即便孩子面临如海潮所患的相似疾病。这强调了日常生活中，家长需时刻关注孩子的健康与成长，并注重教育引导的重要性。
“我和五成都是小学毕业，教育不了。没文化，太可怕。”
“不行，把海潮送到县特教学校。多花点钱，也值了。我来联系。”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翟柏坡，微信名般若，洛宁县第二实验中学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思客》签约作者。百余篇作品见于《奔流》《牡丹》《洛阳日报》和微信平台，文集《我爱我士》由中国文化出版社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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