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月圆时
五师/林培森
还是孩童时代,母亲把我的生辰八字报给了算命先生。那老朽双眼紧闭,摇头晃脑且抑扬顿挫道:“生在皇帝膝,终生奔东西,这后生注定聚少离多,终生奔波也。”
没想到那老朽一语中的,在那个春雨淅沥的清晨,我穿上了肥大的军装,走出大门,开始了自己的“奔波生涯”。那时部队流行一句话:“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所以我这块“砖”由新疆搬到河南密县,又从密县搬到侯马。从部队转到地方的施工点,到了新乡京广线,怀化湘黔线,朔黄铁路,京承高速,大西高铁,来天津到塘沽,进南昌入瓷都一路搬了下来。

“少年不知愁滋味”,初到部队时,还不曾把月亮和团圆联系在一起。只知道中秋是吃月饼的日子,其它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看到那些离家的孩子把中秋过得期期艾艾,我却把一曲《十五的月亮》唱得山响,平添了几分壮志情怀。
还是那月亮惹的祸,到了后来,“资产阶级情调”竟在自己心底悄然滋生,而且来势汹涌,愈演愈烈。每逢月圆时节,就会触景生情,思念情绪疯长,无法赶走那一抹圆润的诱惑,似一曲欲说还休、如泣如诉的思乡小调,让自己想起那个踩着月光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回家的小小少年。“来也,后生,斟一杯酒。就着满地的月光,让我们共话他乡郎朗夜。”隔着千年的岁月,我似乎听到诗仙的豪放与真情。
“月是故乡明”,那田间的蛙声阵阵,麦浪声声,小虫呢哝,俨然是故乡的天然音乐。还有伙伴们在一起玩耍的日子,那无拘无束的哭和笑,是我的最爱。偌大的打麦场上曾留下多少年少的足迹、快乐的身影及母亲召子回家的声声呼唤。
那时过中秋,家里买不起太多的月饼,更不用说包装精美,价格昂贵的了,但那时的月饼最香最甜也最好吃。我把一块月饼掰下一点放到嘴里,慢慢把味,细细品尝,不解的眼睛望着母亲,这么美味的东西您为何不喜欢吃呢?而今的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那片苦心。现在我固然有能力买那些高档月饼,却永远不能和母亲共度中秋了。哦!月亮,你是一面银锣,敲醒我的所爱,你只能给我一年一度的明白。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后生,干了这杯酒,喝它个酩酊,不去想那些心酸的往情”。“不行啊,李老前辈,你看那圆圆的月儿,又掉进酒杯,挥洒不去,悠悠地又抛来了思念”。
过去我家是几间低矮的草房,父亲英年早逝,正因为有了母亲的操持,家才有了真正意义的温馨。作为长年在外的游子,感觉回家就像解开勒在脖子上的领带,换上宽松的大裤衩,从头发到神经末梢都能彻底放松。在母亲面前,怎样的肆无忌惮都不过分,母亲的眼睛都永远充满欣赏,当你沦落到无处可去,无处可逃时,家永远都是最好的港湾。
回家的路总觉得比离家的路要长,曾多少次,那久违的犬吠声,推门的“吱呀”声,在我梦里萦绕。家还是从前那样,仿佛我从未远离,随时都可以看到儿时的印迹,苍老的木门后面还有我幼稚的粉笔字和图画。老家祖坟荒草萋萋,我凭吊着从未见过面的祖先和伟大的母亲,感受着那份孤独的凄美和心中隐隐的痛,任凭孩儿的无奈,思乡的伤感化成潮湿的情绪。我跪在地上给父母贡上水果和月饼,燃起厚厚的纸钱,滴滴泪水,落在地上,飘在风中。

“月儿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我不知道今夜家里的月可明?家乡的人可安好?啊,中秋夜,是无眠的夜,多愁的夜,想我父母亲的夜。
今夜的月,分明是银河边上的清泪,挂圆了天边。
槛外人 2024-9-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