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欠您一句谢谢
文/齐守强
岁月匆匆,蓦然回首,恍若一场旧梦。已近不惑之年,总喜欢自我反思生命中会有哪些无法弥补的遗憾,对某个人,对某件事。细细想来,很多人或事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只留下一丝苍白无力的回忆,化成生命之旅难以褪去的疤痕。
零零年暑假结束,开学后,我正式成为一名初中二年级学生。除老师外,原班人马不变,教室还是二楼最东侧,只是从最后一排教学楼换到中间一排。
同学们好像有说不完的新鲜事,喧哗的声浪仿佛要把楼顶掀起来。这时,教室走进来一位瘦高的身影,头发蓬松却很有规律地偏分向两边,一撮鲁迅先生式的小胡子,横亘在鼻子与嘴巴中间,黑黑的面孔没有一丝笑意,冷冷的眼神在教室扫视了一遍。同学们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对他的严厉早有耳闻,小声嘀咕“真倒霉!怕什么来什么,以后可有苦日子过了。”
他走上讲台,两手按着讲桌,两眼再次横扫一遍教室各个角落,像捕猎者举起黑洞洞的枪管,让人不寒而栗。随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名字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同时兼职语文老师,你们的任务是学习,我的任务是教课,在这里我郑重地希望大家不要给我出难题,现在点名。”仿佛给了大家一个下马威。刚点到我的名字,我立马起身喊“到”,这也算是和张老师第一次交流。
随后两个月里,同学们因对张老师有所忌惮,大家也算相安无事。直到一天,我与女同桌闹了点别扭,她纠集几个女同学,对我群起而攻之,让我很恼火。一时冲动踹坏了她的课桌,被她告到班主任那里。张老师把我叫出教室,一句话没说就是一巴掌,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我瞪着眼与他对视,表达心中的愤怒,还没撑半分钟,就被他犀利的眼神反杀。他冷冷地说道:“回家叫家长。”
“有啥事冲着我来,动不动就叫家长?”我随口嘀咕出来。“愿念就念,不念收拾东西走人!”我怒火中烧,黑着脸回座位上拽着书包跑出教室。
看着刚回家一身疲惫的母亲,那句“我不念了”如鲠在喉。在她追问下,我和盘托出。母亲倒没过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唉!学还是得念。”第二天早上晨读,我忐忑不安地跟在母亲身后,来到教师家属院。张老师正在做饭,忙停下手里的活,热情地和我母亲含蓄几句,并递上马扎。母亲不停地说着抱歉的话语,仿佛犯错的是她。我直绷绷地杵在旁边如芒刺背。令我意外的是,张老师并没有像昨天那样严厉地批评我,说话也平和很多。平和地对母亲说道:“大嫂子,这农忙时候,让你跑一趟,我深表歉意。初中阶段是孩子比较叛逆的时期,所以想着面对面聊一聊要好一些。”
张老师随即看向我说:“听听你妈说的话,再看看你怎么做的。不要把好时光浪费在无聊的事上。记住,未来不会辜负你的每一份努力,咱们都是农村的孩子,起跑线低,只有好好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即使你将来不是最优秀的,至少能找个体面的工作,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汗珠子摔八瓣,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听张老师说完,我心里像是在寒冬喝了一口烈酒,泛起阵阵暖意。当得知我和女同学闹别扭不完全是我的错,更是向我道歉。并告诉我作为男生和女生相处要学会大度一些。后来整个学期,上课提问时,他总会把目光投向我。收到信号我会主动举手,即使答错了,他也会打个手势让我坐下,然后认真地讲给我们听。班里包括他自己有点小事也总让我去帮忙,这让我内心受到了很大鼓舞。那一年,我语文成绩进步很快。从此之后,我在学校与张老师打照面,心里总莫名升起起学习的动力。
初三重新分班,当在校园里遇见他,我会远远地打招呼,他也会还以微笑,说一句“臭小子!好好学啊!别捣乱,不然我会怂恿你班主任请家长。”我撇撇嘴笑着跑开了。后来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张老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从其他老师口中得知,他得病住院,心里很不是滋味。每天在校园里满心期待,他康复归来,期待那声“臭小子……”
周末回家,我试探地问母亲能不能去看望一下张老师。母亲倒也同意,但当时情况确实不便。母亲安慰我说,等出院回来再去看望也不迟。不久后,我没有等来张老师出院的消息,却等来了他去世的噩耗。当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头一紧,浑身一阵发冷,无比难受。他的音容笑貌言犹在耳,我却再也等不到他。在整个初中阶段,虽与他经常见面,得到过无数次鼓励,却从没认真地跟他说过一句谢谢。自此也成了我的遗憾。
他去世时比我现在还小,在记忆里他还是那么年轻。当我站在同龄人的视角反观当年,自己是多么的无知与冲动。在我整个求学生涯中,遇到过很多老师。有的教过我两三年,有的教过我几个月,但令我念念不忘的却是同学们谈之色变的张老师。
在文末,我诚挚地对张老师说一句“张老师,谢谢您!”虽然这句感谢迟到了二十多年,但我相信在某个未知空间里,张老师一定会收到这份迟来的讯息。
作者简介:齐守强.山东茌平人,茌平区作协会员,聊城市作协会员。闲暇之余以写作为乐,多以随笔散文,微小说,现代诗为主。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文学网络平台。笔随心动,用单调的文字排列出朴实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