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漫漫其修远兮(续2)
——自传体纪实录
杨梓辰
不知不觉中我已来到大西山的色树梁了,这是道分水岭,也是曾经和友人张金海分别的地方。我下意识地向岭顶路面那小小的一块唯一的平地看了一眼,因为天黑根本看不清。我想像着此时的他可能在宿舍里看着书或许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为自己美好的前程规划着。我顿感阵阵凄凉身体在发抖,心也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缩。周围除了山风呼啸,对面路边的松林涛声沙沙作响,仍旧是一团团的黑暗。还好山上豺狼野狗都没光顾我,也没有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
我站在一个深三丈余的深沟的边上,我清楚的知道沟里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乱石,如果跳下去肯定也就到了幸福之中了,我向往的幸福——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牵挂;可是我更想往另一种幸福。
别了,我的亲人,今生无法报达二老的养育之恩只能来世了。别了,我的朋友。
我的脚步慢慢的慢慢的向前移动,只差半步了,这时如果一闭眼,身体前倾,瞬间一切都将灰飞烟灭结束了。我突然觉得好像我的左脚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不能再动了。
我好惊讶呀!难道难道是我命不该绝?瞬间我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我不能死,要好好活着,我要抗争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勇敢的抗争,不能任人摆布了。
当我低下头用手去摸时才发现那是一簇较长的枯草,稍部被我的右脚踏住了,草身正好拦在我的左脚脖子上,当然是无法向前迈步了。
我对这簇枯草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埋怨呢?极其复杂的心情,没有进一步的恶化,也没做过激的举动。
黑暗之中,还隐隐听到家的方向有呼唤的声音那苍老又哀婉的声音突然让我的心有一阵痛。还有好多人嘈杂的说话的声音也隐隐约约传过来。
当我悄悄的进到村庄时一切都静了下来,我家的门还开着,昏暗的灯光照射出来。
我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在犹豫了良久之后慢慢的进屋,爹和妈仍在西屋,妈一边哭着一边埋怨爹。
“你,你为啥把他写的东西给撕了?那可是他的心血呀!”
母亲仍然是先前挂坐在炕沿上的那种姿势。父亲手里捧着那些碎纸片,每片上都有我写的文字,他把纸片小心翼翼的平铺在茶几的桌面上,精心的在对着,试图让那些纸片复原了。
我立在门外足足有几分钟,屋内的一切,让我的心温暖了一下,说不出那是怎么样的心理变化。
母亲还在哭着。
我突然跨进门里,朝着母亲咣咣咣的磕了几个响头,究竟是磕几个我也没记清,反正是想多磕几个,把欠母亲的那两个还给她,另外多出的是孝敬她老人家的。
因为我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突然,就像母亲突然跪地给我磕头一样,母亲简直僵在了那里,也是一动不动,母亲的一动不动是顺理成章的,她承受得起。
这个僵局也就维持了不到十秒钟,母亲破涕为笑,一下子把我抱住了,“儿子,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股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从母亲的双臂双手胸怀,温柔又强烈的母爱包围着我。
父亲也反应过来了,我看他脸上极不自然的笑容,也像一朵花儿一样一点一点的绽放着。
“你,再找一张纸,打点儿浆子,把这些都粘到一起吧!”
他的目光在躲避着我的目光,看得出心里的微妙变化。
“我当时也是一时来气,才……”
我忽然感觉到做父母的不容易,虽然他们的做法,他们的陈旧的观念,让我一百个不理解,可初衷是好的,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好呀!
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继续父亲的对纸片,更没有去打浆子。
父母为我操心,我从心里往外是感激不尽的,可是让我马上来个急转弯,我还是办不到。我现在就像误入歧途的一辆车,已无退路,还要小心驾驶,随时都会有翻车的可能。

我的故事在小山村里不翼而飞,传开了。人们都知道我和对相不好了,有退婚的想法,人言如杂草,咋说的都有。后来九大爷也来过我家两次,最后都是不欢而散无果而终。
我心五味杂陈,与我有关的这些人,谁能有我的遭遇和感受呢?父母虽是我最亲最近的人了,可是他们总是以他们那种陈旧的都能掉渣儿的观念来衡量事情。
我也知道父亲也是不得已,他得为了这个家考虑,考虑这个家不破碎,也考虑我的前程,事已至此迈出了这一步,没有退路。我真的快愁死了,继续往前走吧?明知道那是个大坑,迈进去,我的人生将是灰暗的,没有阳光雨露,有的只是阴霾。
我后悔当初为啥要点头,唉!世上哪儿有后悔药呀!
一条不可逾越的大沟横在我的面前——我的内心世界在这深不见底的大沟两侧徘徊,想寻找一条出路,这条近乎完美之路总也找不到。
我的好朋友曾经的同事张金海和我同龄,他聪明好学,为了考蒙师范吃住在学校好长一段时间,孜孜以求的精神我很钦佩也很羡慕,和他比较我又是个什么呢?我就是一匹陷入泥潭的瘦马,没有任何的办法逃脱。
他考上蒙师的消息也让我很高兴,以至于那一段时间我也暂且忘记了烦恼,一同享受着快乐时光。
记得很清楚——
听说他要入学了,要离开我了,受我之邀他来到我家过了一夜,那一夜我们都很兴奋。母亲做了几个小菜,我俩喝酒畅谈,简直无话不说,一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说得确切一点,是他的美好未来。
那一夜我俩紧挨着躺在我家的小炕上,毫无睡意,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且还嫌少,就这样信马由缰的,直到上下眼皮不知从何时粘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送走了我的唯一的好朋友。
我记得他是要去他姑姑家,在我们屯子西边很远的哈拉户稍,因为没有车,那时的交通条件很差,我俩一直走着,走着,一路相送不忍辞别。
我俩的心情都不好受,因为他已经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准备上学去了,他说在上学之前要去看他的姑姑。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到了该分手的时候啦!那一刻,我们一对好朋友,面对面站在色树梁顶,那是个分水岭,往西水流向他本扎兰公社,那时叫国强公社;往东水流入扎兰营子公社最西边的小山村杨家窝铺。
一对难舍难分的好朋友到了非分手不可的时候啦!
“好了,到此为止吧!多保重。”张金海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有点红了,哽咽了。
我们紧紧的拥抱着不想分开。
我的眼睛好涩,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框是爬出来。
望着好朋友向岭下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潮起伏,好像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而不能说了。不知不觉中我唱起了电影《戴手铐的旅客》的主题曲《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蒙蒙,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这深沉的依依惜别的歌声久久的在崇山峻岭中回荡,连接着两颗心。他也不停的回头向我招手,直到看不见为止,我还在那分水岭上站着站着,好像他还在我身边。
回到家里妈妈对我说:“这张金海这家什高兴的,睡着了还乐呢!”
是啊!人家哪能不乐呢?人家是自由人,前程又那么辉煌,而我呢?
后来他也给我来过几封信,向我介绍了他学校的生活,他向我说:“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那具牢笼,你就是心太软,心太软。”
没错,张金海说的太对了,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很容易被左右,做事优柔寡断。
他说:“你如果认为你想做的事情是对的,那你就坚决的去实现它,不管别人怎么样;如果你总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就什么都做不成。”
二哥这边对父亲施加着压力,父亲对我也施加着压力。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打过我也再没撕过我的稿子。我除了每天上班,回来干一些活儿就是写作,每天也是闷闷不乐的。
在刚开始和郝桂芝定亲时,老姐是不咋满意的,她说郝桂芝有点疯张,她们一起在阿亲妈嘎修水利时,在休息的时候郝桂芝和那帮小伙子们闹着玩没有分寸,而且抽烟很浓。
后来父亲骂了她一次,不让她乱说,从那以后老姐就再也不发表意见了。
一晃时间又过去半年多,刚一进来腊月,父亲就做好了准备。
眼瞅着大年过去了,正月初二的早晨爹就把准备好的糕点拿出来放在了柜子上。
“今天大年初二,你该去老丈人家串门儿了。”
我说:“今天太冷了,明天去吧!”
我不敢说不去,只能推一天是一天了。就这样一直到了初四了,我还没有去的意思。
父亲极力的克制着情绪,阴沉着脸,“你说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你如果不去,你就不能去学校上班了,你要记住了,是你二哥把你拿到学校当老师的,他能把你拿上去,也照样能把你拿下来,我们得罪不起他,他要制你易如反掌。”
这样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了,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比起我一生的幸福又算什么呢?他把我拿下来我可以干别的。
在父亲的眼里,农村大山沟沟,只有上学校当老师,才是出路,总比顺垅沟捡豆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干活)强。那时也真是如此,全国还没有恢复高考,当老师是个最好的选择,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走出农门呢?
父亲还在不停的说着,我的不耐烦上来之后,做事情也是不管不顾了,我推开门离开了家。
爹看我什么都没拿,急忙在后面追着喊:“你干啥去?你把糕点拿着呀!”他以为他的话起了作用。当他一直追着我进了南沟的时候“你上哪儿去呀?你,你给我回来。”肯定已明白我的意图了。
我腿脚当然比爹快,一直追到南沟去勿力巴侵的路上,他站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我喊着。
“你,你个王八犊子,你,你真翅膀硬了不是。”
任凭 父亲怎么喊,我就是不回头,心里的想法比铁还硬——一个计划形成了。
我的目标很明确,父亲的纠缠让我心烦意乱,还是来一个金蝉脱壳走为上策。
顺着忽力巴侵往四家子的方向直奔新邱,我打定了主意去大姐家。不用我说父亲也知道我想去哪里了,所以他不再追了,任凭我而去了。
走着去新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又是我一个人。好在时间比较早,大约上午八点多吧!
路上行人很少,我迈的步子也比较大,不抓紧时间赶路也会贪黑的,毕竟是三四十里路程啊!
从家走着去新邱这是第二次啦!一个人走着去新邱这是第一次。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还在上学。我家有两棵大柳树,长在下沟河套的沟边上,很大树干也很粗,得要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
那几年县粮库和七家子大队是关系单位。他们来买木头相中了这两棵大树。这两棵大柳树一共卖了一百四十几元,那时候的一百多元钱,也算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了。点钱的时候粮库的人说:“能买一台好的永久牌自行车了。”
那个年代永久牌自行车是名牌呀!谁要是胯下有一台这样的自行车那就和现在屁股下面有一辆宝马不相上下,从人眼前过去真的会粘上许多羡慕的目光,老威风了。
我也多么想有一台永久牌自行车呀!可是我不敢想呀!——父亲是决不允许的。
爹拿着这十多张大团结荣光焕发的回到家里,最后把这些钱藏在了西屋房梁上的一个洞里,这是有一天他去拿钱的时候被我侦察到的。
我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每天偷着在爹不在家的时候去过一把手里握钱的瘾并且把这一大好消息告诉了三姐。
每次偷握钱都要过一过数目,像粮库人数钱那样的姿势和神态。
这样有好多次,钱一天天变少。
有一天下午,当我把手又伸进那个洞时,发现那些钱好像明显的少了许多,拿出来一数只有四十几块钱了,而看看我家的四壁,并没有因为有了这笔钱而有变化,家里连一台挂钟都没有,看时间得去别人家。
于是我和三姐密秘地计划着一次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三姐一起步行将近四十里路程来到新邱百货背回了一台挂钟,从此我家也能听到那节奏感很强的滴嗒声和那悠扬悦耳的打点声了。
我想着这些往事,走起路来不觉得太累,有这些往事做伴也不觉得孤独,不知不觉中我已登 上了沙扎兰南梁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杨子忱,笔名梓辰/黑松,辽宁阜新人,1958年6月生,退休教师。自幼热爱文学,笔耕不辍,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曾分别荣获全国诗词大赛金奖和优秀奖;诺贝尔文学研究院终身荣誉院士,客座教授;世界汉语作家协会会员;东方兰亭诗社会员;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理事;有作品分别入选纸刊《大国诗文选粹》被浙江大学永久收藏;《央视新闻人物代表作汇编》被北京大学永久收藏;文化史学大典《2023华语文坛风云人物年谱》;《中华文艺复兴:共和国文学大观》。
本人被评为“2023中国文坛年度巅峰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