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辞陈
单车,是人们非常熟悉的一种交通工具,就像人名一样,一般都有乳名和学名,或者叫书名。那么,单车一词就当是她的乳名,或者叫它曾用名吧,很通俗。然而,很早以前,不知是谁也给它取了个学名叫自行车,听起来比乳名高雅多了。口语上人们都喜欢叫它单车,书面上还得叫它自行车,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雅俗共赏吧。
我们出生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是新中国建国初期,一辆自行车的身价不亚于如今社会的一辆宝马小汽车。在我的记忆里,我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就成了当时有车一族了,有了自己的自行车。当时我们家住在河池地区宜山县北山乡北山街(现为河池市宜州区北山社区北山街),我祖父祖母还住在都安县加贵乡老家,我们有兄妹五人,按说经济条件不算很好。但是,父亲是这样想的,加贵离北山有四十多公里路程,交通很不方便,祖父常常骑着马来北山看望我们,我也时常闹着跟祖父骑马回加贵小住,祖父年事已高,这样来来回回,冬夏冷热无常,日晒、刮风下雨,非常辛苦,加上有些虚荣心,于是我们家省吃俭用,买了一辆杂牌组装(三角架、羊头等部件都是不同品牌的)半旧二手车。还别说,那可是当时北山镇上为数不多的一辆自行车哦,也能让我们家风光一阵子的啦。最主要的是它是我们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交通工具,父亲常常骑着它,当然也带着我或弟弟去加贵看望祖父祖母,特别是每年的清明节,都是骑着它带着我或弟弟到拉仁乡索潭村棉花垌老家扫墓。记得有一年,父亲带着弟弟去老家扫墓,途中一不小心,弟弟的左脚塞进了后轮,钢线把他的凉鞋刮掉了,脚后跟被刮掉了一层皮,疼得要命,幸好那双凉鞋是全包跟的,不然就不是刮掉一层皮的事了。父亲虽说只读了几年初小,没多少文化,但他时常跟我们炫耀说,他最羡慕的是日本产的三枪牌自行车,轻便、舒适、耐用,就是太贵了,它的价钱能买一间房,但又很知足地说,我们家能有一辆杂牌组装的自行车就已经不错了。
1971年,我初中毕业后,也许是成绩太差的原因吧,没能上高中,只好参加生产队劳动。那时我们广西也能生产自行车了,取名红棉,名牌上是一朵初开艳丽的红棉花,父亲也算赶上了趟,买了一辆还算时髦的双杠红棉牌自行车,不久,三叔也买了一辆上海产的28英寸的凤凰牌自行车,那时上海产的凤凰牌、永久牌、天津产的飞鸽牌自行车,属于国产三大名牌自行车,是有专供指标的,只有国家干部才有可能分到指标,普通百姓就是有钱也很难买得到。三叔是北山供销社职工,盼了几年才得到一个指标,单价是157元,相当于他半年工资。需要带钱到石别(那时北山归属石别公社,后分离设乡)开票取货,于是我和三叔带着普通的红棉花去拜见尊贵的凤凰。
取到货后,我们就马上原路返回,自然是三叔在前面满怀喜悦的心情,驾着凤凰轻快地疾飞,我在后面乘着笨拙的木棉花随风慢飘,心情难免有些羡慕嫉妒恨,心里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够有这么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在人前显摆显摆,那该多好啊。三叔见我跟他拉开了很长的距离,就停下车来等我,他从我的不太愉悦的脸上,似乎看出了我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不快,就微笑着对我说,我们换换车吧,我一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心里乐开了花,我在心里说(不好意思开口),早就等着你的这句话了。一换上了轻快的凤凰车,加上一时的好心情,我一阵猛踩,一下就把三叔远远地抛在后尘里,不用说,自然是我率先回到了家中。
1972年,我以历届初中生的身份参加统考上了高中,到石别中学高中部学习。我们家的红棉自行车,就成了我一人的专用车了,北山到石别有17公里的路程,我们每星期都要回家,和父母要2元钱的生活费,顺便改善一下生活,见见荤,两年的时间往往返返,红棉车就成了我如影随形的伙伴,也为家里节省了不少车费。同学们有自行车的为数不多,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坐班车的也很少,大多都是步行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印象中能用最好的自行车的同学是覃宝新同学,他的车与三叔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一样,不由得让我那羡慕嫉妒恨的火苗再度燃起,不过我时常也能借用他的豪车上街兜兜风,那不快的嫉妒心也随之释然了。
1976年,小舅结婚,当时小舅跟外公住在都安县板岭乡永顺街(原叫司街,后到都安县城定居),我是骑着自行车去赴婚宴的,北山到司街的路程是六七十公里,当时都宜国道是三级公路,年久失修的泥沙路面布满凹坑,加上晴天尘土飞扬,骑行非常艰难,四个多小时才到司街,累得够呛。第二天一大早,又安排我跟小舅去接亲,舅母家在永安乡,距司街有三十多公里,路面更窄更差,陡坡又多又陡,回来时我们驮着嫁妆,更是难行。回到板岭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冲下一个大坑,致使自行车的前叉颈部被震断了,只好在板岭供销社买了一个新车前叉换上,才能继续返回。这是我有生以来自行车骑行行程最长,路况最差,最艰难的一次,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然而,艰难归艰难,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不是吗?当时我们农村能有自行车接亲的人家是为数不多的,为小舅的婚礼增添了与众不同的光彩。
六年后,在我举行婚礼的那天,小舅带领十多位亲友,骑着十多辆自行车前来庆贺,车队可谓浩浩荡荡,气势空前。表弟韦年春,因为车后架驮着另一位表弟,车速较慢而掉队了,当他们来到仁联岔路口时,往左是来北山的方向,而他们却被路人指往右走,到了加贵再问路人,才知道走错了方向,必须返回仁联往左走,这样一来,往返就得多走四十多公里路程,他们到达北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宴席早就散了。因为太累,他们连饭都不吃一口,就睡觉去了。当天的婚宴虽然简朴,但是,小舅他们十多辆自行车齐刷刷地排放在门前,那排场也是北山街很少见的,也给我们家争得了更光彩的颜面。
刚参加工作时,为了赶时髦,也是工作需要,我决定买一块手表,而且要买上海产的上海牌男式手表。在某一个星期天,我就从北山骑着自行车赶往县城——宜山(现叫河池市宜州区),直奔百货大楼,可惜没货,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奔金城江(河池地区所在地)而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金城江买到了一块自己心仪的手表——上海产黑色面板的上海牌男式手表,自然是满怀喜悦,骑着自行车欢快地原路返回,一辆中型拖拉机跟在后面,频频摁响喇叭,加大油门,发出像猛兽一样嚎叫的声音,试图超车,可是我却凭着自己年轻气盛,加上又是二级路,平坦、坡小、弯少,一路猛踩,似乎要跟那辆中型拖拉机拉开一场别开生面的马拉松耐力赛,那辆中型拖拉机从金城江一直追到宜山也不能超我的车,只好无奈地落荒而逃。算起来,从北山到金城江往返,一天骑行240公里的路程,破了自己有史以来每天骑行历时和路程的最高纪录,激动的心情不亚于世界冠军夺得一块金牌那样兴奋,概括起来就一个字——爽。
前文说到,我这辈子有小汽车的美梦,要到下辈子才能实现。其实不然,2020年,二儿子在上海上班,需要用车,我们全家共筹集了十三万多元钱(其中二儿子自己拿出五万多),给他买了一辆新的长安福特两厢小汽车。后来,我们几次去上海,二儿子都是开车到飞机场或火车站接送我们,让我们也享受到有私家车的便利和荣耀,也算是实现了我们的一直想有车的梦想,在上海我们也就成了没有驾照的有车族成员中的一员,让我们感到十分满足和欣慰。
1980年2月,我被调到石别公社中心小学任教。同年八月,又被分到刚创办的石别联中任教。一年后,因某种原因石别联中就被撤并到石别中学。光阴荏苒,我在石别小学、中学工作一晃就是36年,2015年8月我在石别中学光荣退休。
接下来我还是想说说我跟自行车有关的琐事。来石别工作后,我更是离不开自行车了,学校离石别街有一里路远,上街买米买菜,每天都得用它,节假日回北山看望家人用到它,到山上、林场打柴也用到它。因为当时还没有液化气,我们做饭都是烧柴,我们周末基本上都是到山上或到沙坪林场打柴,特别是到林场里去砍一些枯树或树根,用自行车把它们拉回来作燃料,低矮的厨房旁边常常堆满了烧柴,我们很少花钱买柴。有一年,老师们掀起了养猪的热潮,我们家也不例外,也养了一头猪,我们住的宿舍是两间小瓦房,每间前面都有一间小厨房,我们就留一间作厨房,把另一间改做猪舍养猪,而煮猪食的用柴量比以前增加了几乎一倍,致使自行车的运输量也增加了一倍。那一年我们把自己养大的那头肥猪杀了过年,摆了两桌,让老师们也来分享我们的劳动成果。
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我那老伙计(自行车)也憔悴了很多,看着不免有些心酸。那一年,二妹在龙安小学任代课教师,不知她通过什么渠道,买来一辆跟三叔那辆一样的凤凰牌新车,用了几个月,也许是因为去龙安小学的小路太泥泞,不想让新车受委屈的原因吧,她主动把新车让给我用,要换我的旧车去用。虽然二妹没有明说把车卖给我,但我觉得总不能白要她的新车,就当新车是150元买的,我的旧车折价50元,给她补差价100元,她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多点少点也没关系。至此,我跟三叔去提新车时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后来老伴也买过新的女式自行车,但是没多久,停在街上丢了,我们家先后丢过四辆自行车。
又过了几年,老师们大多都鸟枪换炮,不用自行车了,用上了摩托车,但我还是没有心动,对自行车依然情有独钟,不离不弃。直到近几年,人们大多都以贷款按揭的方式买了小汽车,成了真正的有车族。回想起来,小时候,我们一群孩童曾经好奇地围着一辆破吉普车围观老半天,都不知道这个庞然大物为何物。后来从小人书上或者电影上,才慢慢知道它是小汽车。在我们年幼的记忆中,只有大首长才能坐,司机是专配的。曾几何时,司机跟领导都换了座位,时兴领导开车,司机坐副驾,等领导开车累了,才有资格开车。还曾经闹过一出笑话,说的是一次某某领导开着小车去下乡,他的司机自然是坐在副驾上。当他们来到了某单位时,单位的领导早就在单位门前笑脸相迎了,车上的领导从驾驶室下了车,老远就冲着单位领导伸出手想跟他握手,可是单位领导看着这位“司机”有点面生,且个头又不太高,不像领导,从副驾下来的跟在后面的那位身材比较魁梧,凭经验判断,跟在后面的那位才是上级领导,于是,单位领导就绕开“司机”去跟后面的那位“领导”握手,握完手后,司机介绍说,那位是领导,你们谈工作吧,我在车上等他。单位领导一听这话,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其实,我们是双职工,要买一辆小汽车也不算很难,但我觉得没必要,何况年龄也大了,就没有买,开车梦只能等下辈子去实现了。然而,我跟凤凰自行车都已很苍老了,才买了一辆助力摩托车。
有了助力摩托车,自然就冷落了那辆老凤凰,我把它停在一楼的楼梯间。一天,我突然看不见它了,就去跟保安反映情况,保安说是有一辆老凤凰,几天前被永定村来收废旧的老板拉走了,又去问那老板,老板说是有这么一回事,是一位老师的老母亲拿来卖给他的,价钱是50元,但是老凤凰已跟废品一起装车运往外地去了。跟那老师的老母亲一对质,她也承认,直接把50元钱给我,我也不好说什么,就算了吧,我心爱的老凤凰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2015年,我退休后到城里定居,城里疯传助力摩托车被禁用了,加上街上人流拥挤,上街买菜还是自行车灵活方便,于是就违心地把花3200元买来仅用了一年多的八成新的助力摩托车,以650元的成交价卖给了寄卖行。又花460元在网上买了一辆上海产的26英寸弯梁女式自行车,还买了一只钢丝网状的大菜篮固定装在后架上,方便装菜。看来这辆自行车就是我这辈子的关门弟子了。 细想起来,我在用车方面和赶时髦方面的理念,比起父亲来,还真是略逊一筹。不是吗?人们在用自行车的年代,我用自行车,人们用摩托车的年代,我用自行车,到了人们都时兴用小汽车的年代,我还是用自行车。一辈子都在原地踏步,没有新的飞跃。算起来,我的自行车车龄将近有60年。
以上所述就是我这辈子跟自行车的不解情缘。
【作者简介】蓝建新,笔名:辞陈、赤诚,男,1955年8月6日生,瑶族,祖籍广西都安县,河池市宜州区北山镇北山街人,广西民族学院函大中文系毕业,宜州区石别中学退休教师,爱好文学,喜欢唱歌。偶有拙品发表于《河池文艺圈》《北山顶脚》《老鸟传媒》《都安文旅》《宜州纵览》《今日宜州》《新疆文学》《家乡》《首都文学》《红水河文艺在线》《青年文学家》《中国经典文学》等。现为《青年文学家》杂志社威海分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