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买单人
鲁海
一次邂逅,撩起万千思绪,一句“玩笑”,搅动五味杂陈。
时间:盛夏的某个上午。地点,某卫生院候诊室。故事:患者、家属聊天。
“你姓嘛?”一位焗着黄发的中年女士突然发问。我有点不知所措,赶快告诉她我姓字名谁。
“我是某庄的,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你了。”中年妇女的话让我面露诧异。她是谁,她怎么认识我,是亲戚朋友,还是?
“那年,我怀孕八个半月,就是你带人去让我到聊城某医院做的引产手术,俺那孩子要是活着,今年三十岁了。”中年妇女说话显然有点激动,面色迁怒,甚至仇恨。
一点没错。从1991年下半年开始,我分管这个镇的计划生育工作,到今年正好三十年。算是临危受命吧,因为这个镇上年度计划生育被市里“黄牌警告”。黄牌警告不仅仅是一种耻辱,也影响经济和其它各项社会事业的发展。为了摘掉黄牌,镇上就得加大工作措施,这项工作陡然紧张起来。
“对,那时候确实是我分管镇上的计划生育。但是,带你们引产手术的应该是你们管区的工作人员,我不可能一杆子插到底。”那女士进一步肯定,言之凿凿。
“这样说,多亏了我没向你问道。如果向你问道,你不得把我指到相反的方向去。”
“那可不呗,我得把你指到井里去!”那妇女愤怒起来。
“你说是就是吧。如此说来,你骂了我整整三十年。”我试图缓解气氛,那怕她装作理解,做个表面文章,我心理也舒服一些。
之后,那女士说她之后又生了儿子,已经大学毕业,云云。从她的面部表情和说话的语气,我看出了她的怨恨和仇视、耿耿于怀。而且毫不掩饰,没有一点理解的迹象。她的表情还告诉我一句话:“你也有今天,也和我一样来医院看病。”
冤有头债有主。三十年的仇人终于直面一对,三十年的怨气终于得到发泄,如愿以偿,酣畅淋漓。
“俺叔在县里当大官,俺当时没告诉他。如故告诉他,就得把你一撸到底。”那女士说话间又流露出自豪大度和通情达理。我的天!如果那那位高官迁怒于我,不依不饶,真不知后果如何。
我无语,避开她,坐在走廊的连椅上反思。那女士好像还不解恨,气呼呼地拿手机朝我拍照。
我依然开玩笑:“注意侵权吆。”我知道,她回到家,一定告诉她的家人,当年就是这个人发的孬,要不然我的儿子今年就三十岁了。这回,我可找到他了。今天,我算报了一箭之仇,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人竟然老老实实,一个屁都没敢放。如果他敢放个屁,我跟她不拉到。
之后的几天,每次见面,而那妇人一直阴沉着脸,嘟噜着嘴。
如果不是工作,大家两不相识,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其实,这完全不是我们个人之间的问题。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就是那样的政策。我想,尽管有些不愉快,那位朋友还是通情达理的。她说,俺给你开玩笑,要是认真的话……她说半句留半句。
实实在在地说,这种情况,叫谁都有怨气,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但我们毕竟是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执行过程中,也许有这样那样的失误、错误。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是执行者,并不是个人行为。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仅仅十几年,一下子放开了二胎、三胎。如今,不仅不限制还出台鼓励政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呜呼!基层的事不好干,基层的官不好当啊。
上边,有些人对乡镇干部有看法: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不规矩,不懂法,不按套路出牌;下边,老百姓把那些不理解集中在乡镇干部身上。“上边政策是好的,都让基层念错了经。”基层干部就像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背黑锅,吃怨气,跑断腿,磨破嘴,风里来,雨里去,一身泥巴,一身臭汗。可面临的环境,谁人可以理解,谁人曾予思考。
就像有些人对城管有看法,对交警有看法一样。其实,都是职责所在,任何工作总是要有人去做,你不做他做。
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需要有人来买单,我也是一个买单人。

作者简介:鲁海,退休干部。爱好摄影和写作。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