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罐与砂锅

高迎春

        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于家中所使用的物件，自然再熟悉不过。母亲使用的毛罐和砂锅，都与生活息息相关，至今清晰在记忆里。毛罐，母亲用来存放米面，上面盖上用高粱挺杆缝制的盖垫，再压上一块砖，防止老鼠进入。砂锅，是鲁北农村一种传统炊具。它用高岭土和砂石料烧制而成，侧面有一个把手。它可以用来炖菜，熬药，特点是不不粘底，不糊锅。但是，却容易被碰破。村里人有一句歇后语：打破砂锅问（璺）到底。说的就是它的这个特性。我们家的砂锅，母亲用来熬制中药。家里人生了病，才会使用到它。村里人有个习俗，如果借用了别人家的砂锅熬药，是不用主动归还的，除非主家自家来讨要。这风俗的根源或许是，用砂锅熬药吃，有不吉利的成分在其中吧。

        毛罐，是一种陶器，样子就像小水缸，分大号、中号、小号。可以套在一起，便于走村串户的杂货装在小拉车或小推车上。我小的时候，农村的大型砖瓦窑厂，还比较少见。如果很远能够看到高耸入云的大烟囱，那就是砖厂无疑了。小型的土烧窑呈圆形，用土夯打而成，高约十米左右，也没有那么高的烟囱。土烧窑，可以生产少量的红砖、青砖和青瓦，供给比较富裕的家庭，来盖门楼和四合院。一般农户，用不起红砖、青砖和青瓦，都是用土打的土坯，或者用泥浆制作的泥坯，来盖房子，盖厕所，盖猪圈窝。烧制毛罐的土烧窑，就更小一些，更像家庭作坊。除了烧制毛罐，也烧制养花的花盆，插花的螺纹陶罐，定制蟋蟀罐，定制箕形陶砚。毛罐和螺纹陶罐，一般是土红色。而蟋蟀罐和箕形砚，外观要求比较高。

        蟋蟀罐，分为斗缸，它底小肚子大，便于两只蟋蟀在里面拼杀。蟋蟀盆，形状小一些，用来饲养蟋蟀。蟋蟀配罐，则用来给蟋蟀交配用。蟋蟀叫罐，配以深浮雕和浅浮雕，加以镂空装饰，小巧而精致，用来入冬听蟋蟀叫声。颜色有鸡骨白，有果皮青，有深黑色，深受蟋蟀玩家喜爱，价格也是高的出格。箕形砚，因为外观和农村常用的簸箕而得其名。箕形砚呈斜坡状，前高后低，前深后浅，砚斗着地，砚台尾部有两只砚足。因砚尾两侧外撇，呈风字形，因此箕形砚，又得名风字形砚。箕形砚在中国很早就出现了，它受春秋时期东周青铜调墨器启发，而出现以至流行，至今有着两千多年历史了。蟋蟀罐和箕形砚，虽然价格昂贵，但毕竟属于小众产品，农村土窑并不能指望它们发大财。而毛罐和螺纹罐，因为价格适中，农民使用的起而畅销。因此，它们便成了土烧窑的主打产品。

        毛罐物美价廉，颇有实用价值，用它来盛米面，不用担心会发生霉变。因为它没有上釉，微小的空洞有透气功能。讲究的人家，会在毛罐内壁贴上一层牛皮纸。这样再盛米面，就显得干净卫生了许多。在我们家乡，为什么将这种陶罐叫做毛罐，有点猜不透。莫非，就因为它似盛水的缸，内外没有上釉而得其名的吧？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位失去双臂的妇女，在水湾边用双腿洗衣服。麻利的动作，灵巧犹如双手。一个推着车子卖毛罐的人，竟然停下车子看呆了。妇女见卖毛罐的人看她，就说用脚洗衣服，算不得什么，就是你车子上的毛罐，我也能用脚拿起来就走。卖毛罐的人不相信，说你如果能拿走毛罐，我白送给你。妇女说此话当真？卖毛罐的人说，绝不是虚言。妇女二话不说，走到车子跟前，伸出一只脚，用脚指头勾住毛罐口沿，抬起腿来将毛罐放在肩膀上，从从容容扛回家去了。一时间，这事成了村民们的笑谈。

        砂锅特别娇贵，使用不当就会炸裂，这是因为砂锅不耐温差变化。在中国，使用砂锅的历史很悠久。早在新石器时期，古代先民就开始在陶器中加入沙子，这种加沙的红陶和灰陶，就是现代砂锅的原型。传说是尧帝发明了砂锅，已经难于考证。古老的德州，是有鬲氏的故乡。是这儿的先民，利用黄河澄泥，最先制作出可以烧煮食物的鬲。鬲就是鼎的前身，也是锅的雏形。村里人买来砂锅，都是先放上水和醋浸泡，慢火煮开，据说就可以减少铅和铜以及有害物质。而后，再用淘米水熬煮，好处是能堵住细小的空洞，砂锅就不漏水了。为了防止砂锅炸裂，村民想出了在砂锅底部箍扎铁丝的办法，延长了砂锅的使用寿命。用砂锅熬药的时候，水少了容易烧干。所以，不能离人。如果砂锅熬干了，一砂锅中草药就等于白费了。

        在鲁北有一个民俗，偶然打了个喷嚏，就会说有人念叨我呢。所谓念叨，就是想念的意思。传说两个卖砂锅的，在一起赶集。其中一个打了个喷嚏，就说老婆又想俺了。过了一会，又打了一个喷嚏，就说这老婆子太粘人，出门卖个砂锅，也不让人消停。三说两说，让另一个卖砂锅的起了嫉妒之心。回家后黑着脸，把他老婆没鼻子带脸训斥了一顿。等老头子气顺了，追问缘由，才知道是“喷嚏”惹出来的事端。这老婆子，使了个心眼，往丈夫的随身毛巾上，撒了一点辣椒面。丈夫推着砂锅去赶集，半路上拿出毛巾擦汗，一股呛味钻入鼻孔，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撑不住车把，砂锅摔了个粉碎，只好回家转。他骂老婆说，你早不想晚不想，半路上想我，都是你闹得一车子砂锅全摔碎了。老婆子听了，哭笑不得。

        岁月流逝，现在的农村，似乎再也不使用毛罐了。而砂锅，人们依然在使用。只不过淘汰了老旧式砂锅，制作工艺更先进了。不但去除了爆裂现象，还减少了重金属含量，样式也是五花八门，美观大方，使用起来更方便了。人们除了用它熬药，还用它做砂锅豆腐，砂锅鲶鱼，砂锅排骨，富有地方风味的佳肴，让人们的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作者简介:高迎春，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德州市政协文史专员，德州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德州市第一批“文化之星”，宁津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宁津县收藏协会副主席，宁津县郭澄清文学研究会秘书长，宁津县蟋蟀协会副会长 宁津县青年文学联合会特约顾问，《宁津古树风情》执行主编，《宁津文艺》编委，《宁津文苑》编委，中财论坛文化创新版主。文学作品连续三届被评为“鬲津文艺奖”，至今已出版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