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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子 《起舞》
是的 我相信
是的 我们在骂
痛恨焚书坑儒
是的 我们哀叹那些
无辜的生命 像草一样被践踏
我们过尽千帆
心里有一盏
吹不熄的灯
是的 我们都厌恶标准答案
是的
是的
是的
是的 我相信我们是知音
正如我相信
如果大难临头
我们会相互出卖
和过去年代
没什么两样
一粒散沙出卖另一粒散沙
是的 没什么好犹豫的
……
2024.1.26
都是善良的
在骨头还没有扔出来之前
在门前雪扫干净之后
在鞭子还没有举起来之前
在悄悄告密之后
在朝中无人之前
在良田万亩广厦千间之后
在名落孙山之前
在削职为民之后
在寒冬到来之前
在颗粒归己之后
在功成名就之前
在放下屠刀之后
在深渊到来之前
在安全靠岸之后
在飞黄腾达之前
在人之将死之后
……
都是善良的
2024.3.5
无人
无人说出声来
无人哭出声来
写出的字
三十五年了
仍然会被抹去
只留下一张白纸
无人领罪
但一定有人
哽在心里
痛在心里
把泪水
咽在心里
这一天
会从所有的日子站起来
全身是血
2024.6.3+1
风吹着野棉花
如果我不上来
这面坡这一天都不会有脚印
落叶盖住了山路
在脚下不断发出脆响
麻雀不时轰的一声
四散而去 很快又弹片般
在光秃秃地树枝上粘在一起
它们消失的那一刻
阴沉的天空
更空了 也更阴了
深冬不是这个样子
也不会是另外的样子
在杜家坡
山风吹着野棉花 吹着芦花
也吹着我的白头发
2024.1.29
在杜家坡
老屋早就塌了
堰塘的水干了
塘底如龟背
十多棵李子树
被唯一的邻居砍了烧柴
他们也搬走了
麻雀在残垣断壁蹦蹦跳跳
爷爷奶奶在松林里
一言不发
通往他们墓前的小路
被野草荆棘使劲覆盖
那是他们放牛捡菌子的路
松树使劲往天上生长
想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
晒更多的阳光
在杜家坡
我只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一个人蹒跚的背影
一个袖手站在路边
不是在等什么
他们都是老人
2024.1.29
我是路人丙
在纪念碑大街
路人甲
忽然站在我面前
伸出一根手指
指着我
翻着白眼
你是
你是
你是
还没回忆起我是谁
就被路人乙拉走了
我是路人丙
2024.1.31
为了握你的手 我握了所有人的手
为了找到你
我把世界翻了个底朝天
连一朵花都没放过
为了不错过你
我的心原地不动
等一个又一个朝代过去
为了看见你
我一次次仰望星空
你的脸庞藏在后面
为了握你的手
我握了所有人的手
我的梦是一个茧房
我走不出来
我日夜倾听着你的呼吸
我知道
你就在外面
但不是等我
2024.2.2
下班时有人在过道上唱歌
我在收拾办公室
忽然听见歌声：
妈妈的吻甜蜜的吻
让我思念到如今
……
出门见是女清洁工
拖着一大袋垃圾
往电梯口走
嘴里哼着歌
平时在办公楼进出
总是低着头
她以为这个时候
大楼的人都走光了
我缩了回去
等她下去了
我再摁的电梯
明天就是除夕了
2024.2.8
三月
有的走向三月
有的走向深渊
每个人心里
都有一个路标
在三月
善良的人
请停止你的善良
别企图
把红光满面
走向绝境的人群
引向三月
通往春天的路
容不下那么多
把骨头里的黑暗
用来
给春天抹黑的人
他们消失在该消失的地方
花朵绽放在想绽放的地方
2024.3.1
搬运工
他在黑暗中
搬运我们制造的垃圾
像一只蚂蚁
想搬走整个沙漠
他把头埋得很低
这个不合群的人
肮脏的人
有时动静大了
把我们吵醒了
我们诅咒他
不得好死
那时候他正在搬走我们的恶梦
搬运垃圾的人
有一天也被搬走了
走的时候
一句话也没说
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垃圾
2024.3.14
活着（27首）
我经过了很多江河
很多高山峡谷
仰望过一百年以上的大树
被月光很多次送回家
到过西藏 看见过活佛和野羊
从无人区傍边走过
荒凉至今无边
推开门
远方就进来了
如果不是经过这些
我不过只是一块肉
在成灰之前
一生无梦
在人间移动
从甲地
到乙地
2023.5.19
老茶客
朽木一样
靠在椅子上
等着身上爬满青苔
长出蘑菇
曾经的青云之志
坠入茶杯
和杯里的茶叶
一起泡白了
偶尔的咳嗽
是整个下午
发出的最强音
一只鸟跳上茶桌
嘬汲桌面上
他从茶碗抖出的茶水
飞走时
还叼走了一颗
湿漉漉的瓜子
2024.5.7
鸟鸣
凌晨三点
一只鸟突然
一声接一声
在天上喊冤
天空无言以对
整座城都在冤声中沉睡
没过多久
鸟儿不叫了
好像在这天地的无言里
找到了答案
2024.6.18
一只白鹭在雨中飞翔
它飞过城市的上空
它飞过我们头顶
它躲不了雨
边飞边抖落雨水
雨越下越大
它越飞越慢
趁视野模糊前
趁雷电出现前
两只翅膀
不停地振动
我看见它的时候
它突然叫了一声
我知道
它是从一条河
向另一条河飞去
2024.7.14
先知
一个瞎子
在地上
写下了经过他的陌生人
的名字和生卒年
一个诗人
从终点返回
每一个字都是旧山河
上面刻着亡国的时间
2024.7.26
蒋雪峰 四川江油人 收税 写诗 遛狗 玩手机拍摄 偶尔抬头望天
《南方诗歌》2024年八月总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