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光阴(1)(纪实小说 )
作者/吴铁生
1975年春,乍暖还寒,天刚蒙蒙亮,我们乘坐的大客车就从县宾馆出发了,这是由4台大客组成的的车队,目的地是桦甸白山水电站,车上满载这一年水电站从伊通县新招的民工,民工来自几个公社,都是年轻的社员和下乡知青,也有部分农村回乡的退伍兵,其中也有女性青年。年过18岁的我,下乡还不到一年时间,也没有出过远门,对很多事情都感到新鲜而陌生,却并不为前程担忧也没有觉得孤单,因为毕竟同行车中还有两个本公社的知青,虽然不太熟络却都是家在县城里的人也算彼此知晓(即英语中的know of sb而没达到know sb的成度)的一中上届同学,再说所有民工同伴出门在外,以后就都是老乡了,本该相互照应。
车队驶离县城,经过新家公社,营城子镇,过了地局子板石, 大约2小时后,进入盘石县地界的那丹伯,经过了盘石县城之后奔桦甸的路就明显是山区的感觉了,坡道转弯越来越多了。听车里的人交谈,知道是经过了什么九弯十八拐,觉得挺新鲜的。随着路旁叫不上名的树木多起来,人们谈论的却少了,车里也在不知不觉中安静下来。

我不时观望着可看到的为数不多的人的侧脸,脑壳,背影,心里揣摩这些人来出民工的不同动机。我是几天前在生产队粪堆干活时听一个路过的同学打站儿说起这个招民工的事儿,他是专门到公社找人打听这个事儿之后决定不去的。招民工对象可以是下乡青年也可以是回乡青年,男女比例不详也不严格,民工就是农民临时工,远不如正式招工那样有吸收力。只是每天工作8小时,日工资根据干的活不同,分别为一级工1.32,二级工1.57,三级工1.72.能挣得到三级工的很少。说是也有转正的可能,可几率就更小了,根本没有任何承诺,只是暂时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地儿而已。
我走这一步,可以说是逼不得已。自从74年6月26日下乡开始在生产队干活,也弄了个记工分的小本,干一整天活记上10分,生产队地大人多,出工分两大组男社员和一组女社员,我们户里男知青多在裴海打头的东组,正赶上夏锄季节,这活儿还算好应对,草锄得净不净,土铲得松下松,伤苗多不多,任查边的王队长再严格也没法明察秋毫,使得无一漏网。一旦被查出问题,脸皮够厚的人也会辩解“吃饭还有拉落个饭粒的时候呢!”你别说,还真有过女知青薅地不合格被他训哭的场面,没人敢劝解,这人有点凶相。

进入7月份天气一下子酷热难奈,铲地到了拿大草阶段已经是最好干的活了。生产队确实实行男女同工同酬,有时男女组合在一块地干活,每当看着连姑娘媳妇干活都欢天喜地有说有笑,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我真的无地自容。加之又感染了痢疾,只好败阵回家。
过了些时日,待我重回队里干活时,夏锄已经结束了,男组社员主要的活是在几个大粪堆倒粪,就是把平时积攒的农家肥或人工压绿肥从一边开始分开档依次翻腾一遍甚至两遍,使之得到充分均匀发酵,更利于次年施地肥田。干了几天活儿我和年轻的陈队长挺合得来,他叫我去当护青员,也就是看青,再说得直白点就是在庄稼成熟收割前防护人畜偷窃损坏。这是个自在的差事,每天还给记20分呢!难怪在农村流行的十种人排名力压九、十,农村十种人顺口溜是这样的:一种人是支书,吃的住的都特殊;二种人是支委,亲戚朋友跟着美;三种人是队长,喝完这场喝那场;四种人出纳员,兜里不断零花钱;五种人保管员,粮食品种吃得全;六种人车老板,卖点马料下小馆;七种人是电工,干拿工分不出工;八种人最轻松,护林防火加看青,九种人屯大爷,溜溜哒哒搞破鞋;十种人老社员,辛苦一年又一年。

我遇到了大好人陈队长,心里感觉真是烧高香了。我们几个看青的平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不管背地里人家怎样轻看说啥闲话。倒也有过去后屯收缴被盗一车黄豆的战绩,也侦破过印田媳妇偷割生产队苞米穗的案情,(偷苞米时用手掰咔嚓咔嚓动静大,用锋快的刀把苞米棒从根部切断就没声响,我们就是从她家窗后刀削的苞米叶裤发现的线索)。但也惹过大祸,深秋晚上防冷躲进社员新挖的菜窖里抽烟把菜窖给烧塌了。回想起裴姓窖主第二天早上气急败坏跳脚大骂的场面令人忍俊不止,我们民兵排长张八海从生产队给他抗去两棵杨木才算了事。
打场送粮之后的农活就是往地里送粪和在大粪堆刨粪了,平时跟马车牛车的多接着跟车送粪,别人就只能干刨粪的活儿了。这可是一点不含糊的活儿,想省力取巧是没门儿,自己刨的冻块自己码垛,由打头的和记工员检尺记分,有一算一。元旦前夕的一天早饭后,我也抗着锹镐去挣工分,等我到那里好刨的地方早被占没了,只剩下光秃死硬一点冻裂缝儿没有的地儿。一镐下去只留个白点儿,老半天白出一身汗也没刨出个像样的块。人家有门道有力气的社员都会找窍门找嗡头,每一镐都稳准狠,刨下来大块还便于码垛腾空记分多,真是慕杀人也。虽自知不是这块料,也想争口气,抡起大镐狠命刨下去,这下子却连腰也直不起来了,一动不敢动,缓了老半天才强挺着一步一挪地蹭回集体户,爬上炕放开被褥躺下就再不能动了。一连几天蒙被卧炕,任疼痛得泪水湿透了半截被子,谁都爱莫能助。熬过元旦终于有所缓解对付着回家了,父亲带我去看了有名的骨科中医陈二先生,德高望重的陈先生告诉我本该躺平板矫正椎骨可是为时已晚,将来会后果很严重,稍不注意就会再犯,要么骨质增生要么腰突(后来果不其然),总之不能干吃力的活儿了。
伴随无限的苦恼和无望的冬日终于盼到开春了。生产队的大帮儿活儿还是令我心生畏惧的大粪堆,好在不再是冬天刨大粪,而是春季倒粪,虽然活儿是有味儿賍点却也能跟着大伙一起干,想干不吃力的活儿是没有的。就在这时遇到那个到公社打听出民工消息的李同学知道这个事儿的。尽管有人不惜罕我还是动了心,因为对生产队的活似乎有了恐惧症。回家一商量,都觉得虽然在生产队和出民工都是干活儿,毕竟出民工有时有点儿,总能好一些,就求人帮助从别的大队调过一个名额。因为不是招固定工人所以并不难办。
(未完,待续)
2024.07.25 长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