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小鱼住院记
曹英柱
1.朱小鱼决定住院了
日常生活中避免不了打电话接电话,朱小鱼总感到电话里听不清。厨房里开水壶的水烧开了,壶哨“吱吱”地响,他也听不见。时间久了就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决定到医院找专家看看。
这是2022年12月的一天。朱小鱼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医院。医院门口主干道上,汽车慢慢地多起来,几个车道都开启了堵车模式,像乌龟一样缓慢爬行,走走停停。副道上满是电动车和行人,人流从四面八方涌进了院子。人们在“防疫情”工作人员的指挥下,自觉地扫场所码、出示健康码,然后排成一个长蛇队形进入大厅。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南腔北调,挨挨挤挤。
导医咨询台前围满了十几个人,一位披着 “便民服务”大红绶带的导医正给一个穿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讲解着出示健康码方法,老太太茫然不知所措。一个小男孩趴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哇哇大哭,男人不耐烦地拍他屁股一巴掌,男孩哭得更厉害了。一个衣着光鲜、珠光宝气的年轻女人,被一个中年油腻男半搂半抱,随着人流走向楼梯。一旁的大型电子屏滚动播放着门诊楼层布置图、各科室的专家介绍,好几个人指指点点讨论着挂号事宜。另一边的几部电梯旁也排着长队,准备往电梯里挤。
朱小鱼经历了一番折腾,终于进了耳鼻喉科门诊。一个女医生简单询问了他一下情况,拿内窥镜查看了耳朵,说:左耳膜穿孔,需要进一步检查,最好是住院治疗。否则,可能会出现耳聋。
朱小鱼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故意骇人听闻吧。
女医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可不是吓唬你,你小时候得过中耳炎吧?”朱小鱼被他言中了,心中有点儿信服。
“要怎么治疗呢?难道还要做手术?”去医院前,他查了百度,耳朵听力下降有很多原因,治疗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你还真说对了,需要做耳膜修补手术,而且要全麻”。说着,递给他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李尔聪,耳鼻喉科,主任医师,还有联系电话、微信号QQ号等。
因为从来没住过院,又听说需要全身麻醉,朱小鱼就感觉有点儿懵。他对住院有点好奇,还有点恐惧。他亲眼看到一个远门亲戚做了全身麻醉手术之后,好几天神志不清,有时胡言乱语,有时又精神亢奋,过了好长时间才完全清醒过来。自己会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手术总是会有风险的,于是犹犹豫豫,思思想想,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闻一同事生病做了个大手术,费用不菲,但第三天就能下床活动了。他想现代医疗这么发达,耳膜修补又是一般的小手术,在这么一个有名气的大医院里,设备先进,管理严格,能出什么事呢?倒霉的事不会都摊到自己身上吧?于是下定决心住院治疗。接着加了李尔聪的微信,李尔聪开了电子住院通知单,预约了住院时间。然后,又通过微信添加了医院公众号,推送了住院注意事项,做了核酸检测证明,准备预交住院押金等。
毕竟还是有点怕。朱小鱼想,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怎么办呢?听说全身麻醉之后毫无知觉,任人摆布。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著名革命烈士的诗 “英雄含笑上刑场”,小学课本上学过。朱小鱼不是英雄,手术室也不是刑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他感觉还是有点悲壮色彩。
吃过晚饭,朱小鱼和老婆去散步,老想着住院的事。他想起还有两个存折和网上银行账户,他清楚近年来也挣了些钱,大钱由她老婆掌管,朱小鱼只掌管小钱,可是这小钱在一个三线城市买一套房子的首付还是足够的。进入账户需要刷脸,取款还有字母与数字的组合密码。朱小鱼就想得给老婆有个交代。于是他把密码都给老婆认真说出来。老婆说:我不愿听这些,对你的私房钱和小金库也不感兴趣。又说,这么个小手术你怕啥?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这不是胡思乱想吗?
这件事还能告诉谁呢?假如在手术过程中出了意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世间,是多么的可悲可怕啊?真是心有不甘。
朱小鱼首先想起了老父亲老母亲,这是万万不能告诉的。对于老人,他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他又想起兄弟姐妹,要好的同事,周围的邻居,做生意的朋友,还有从小学到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们,一个个或熟悉或模糊的面孔出现在脑海里。“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又不需要借钱筹集医疗费,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白白担心,有什么益处呢?
朱小鱼看了看微信通讯录,好几个同事同学和一个亲戚永远也不能联系了,他感叹死者已矣也,生者常戚戚。几个微信群经历了当初的热闹,都渐渐沉寂下来,平静如水,波澜不兴。他想起女同学吴小麦,既是发小也是同学,还是有过故事的人,多少年没联系了,该不该告诉她呢?
刚上初中时,吴小麦还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哪知过了三年到高中时,已经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就像刚出水的白荷花,亭亭玉立,白灵灵水嫩嫩的。他见过她那矮小猥琐的父母,她的弟弟妹妹穿着破衣烂衫,全身黑不溜湫,还经常流着鼻涕。真是“清水出芙蓉”啊!两人高中同级同班,又都在礼拜六同路回家,时间一久暗生情愫,各自的眼睛里都有了亮晶晶的星星。只是吴小麦学习成绩优秀,考上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就像一只金凤凰远走高飞,而朱小鱼只上了本地的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两人渐行渐远,没有了消息。
最近几年网络通讯发达起来,同学之间才相互有了联系,他通过别人有了她的联系方式,并知道了她零星的信息。她大学毕业后又读研,凭借着高智商高学历和靓丽的外表,找了一个官二代结了婚。这官二代后来也做了官,比他老子官还大。自此,吴小麦当上了官太太,过上了优渥的生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吴小麦已经到了河西,可朱小鱼还是一介草根,在河东转圈子。
还是手术后再说吧,以免尴尬。他叹了口气。

2.朱小鱼住院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小鱼和老婆就赶到医院。
住院部大厅里,智能扫地机器人唱着歌曲来回跑动。收费处、导医台,都是满满的排队的人群。现在人们衣食无忧,填饱了肚子,对生活质量要求高了,无论大病小病都愿意去大医院治疗,毕竟大医院设备齐全,专家也多,宁愿多花钱多花时间也要奔大医院,人满为患不足为奇。
整个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设备,在各种规章制度和流程约束下有序运行。网上预约挂号、现场取号、智能终端交费、自动打印、红色大屏幕显示屏……,令人眼花缭乱。没进过医院的人还真摸不着头脑,真是科技改变生活。朱小鱼历经各种排队、缴费、扫场所码、填写身份信息等,终于住进了医院,见到了微信预先联系好的主治大夫李尔聪。
李尔聪是医学博士,30多岁,小巧玲珑。白皙的面庞略施粉黛,齐耳短发,纹丝不乱。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带微笑,知性优雅。
一番交谈后,朱小鱼问:“李主任,全麻是否比半麻更伤身体啊?”
李尔聪道:“是啊,当然更伤身体。可是没办法啊!”
“不就是一个小手术吗?为啥还要全麻啊?”朱小鱼明显地不相信医院,怀疑是为了多收费而过度治疗。
“中南大学湘雅医院的医生刘翔峰?……”后半句他咽到肚子里去,没敢说。
太阳底下也有罪恶。太阳再怎么明亮,也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最近,国内知名的“湘雅医院”上了热搜,一个叫刘翔峰的主任医师为了谋取钱财利益,丧尽天良,竟然把活人往死里治,又把死人当活人医,胡乱做手术割病人的器官,网络上沸沸扬扬,整个社会为之骇然。
李尔聪像是会读心术一样,把他全部想法窥探出来,眼镜后边射出一道精光,笑道:“耳膜后边是听小骨,紧靠着听神经,听神经只有2毫米的直径。如果半麻,手术过程中你稍微一动弹伤到神经怎么办?”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站着没动。
她接着说:“看你还是个读书人。树大有枯枝,池深有王八。全国那么多医院,那么多医生,有一两个败类还不正常?”
我无言以对,只是频频点头。
最后李尔聪又化身为人生导师,笑着说:“免费送你一句医疗名言,有病一定要早治。相信我,没错的。”
朱小鱼想,如果耳朵早治疗,也许只需要一些“滴耳液”就可以了,也不会造成耳膜穿孔,以至于拖到需要手术治疗的地步,花钱不说还要受罪。于是朱小鱼在家里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有病一定要早治,健康最重要。”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就到护士站找高护士,安排进病房” 说完头也不抬就在电脑上写医嘱。朱小鱼当然有问题,比如这么小的耳朵空间内怎么做修补手术?只是不敢问了。
高护士个头不高,微胖,皮肤黝黑,脸上还有麻子,但声音悦耳动听,呵气如兰,像春风一样温柔。她领朱小鱼进了678号病房。
病房的门口写着6号床、7号床、8号床,有主治医生和主管护士的名字。推开房门左边是三个壁橱,右侧是卫生间。病房内非常整洁,放着三张病床,还有三张折叠椅(放开来就是一个简易小床)。每个床头都有电子屏幕写着病人的姓名、住院号。朱小鱼是6床。7床躺着一个70多岁身体消瘦的老头,微闭着双眼,脖子上缠着大块的医用胶布药棉,床头上挂着吊瓶,正一滴一滴的滴着。床尾坐着一个中年人,朝朱小鱼苦笑了一下。后来了解到,老男人患的是喉肿瘤(良性),昨天刚做的手术,现在还处于康复中。他老伴去世了,没有子女,陪床是他的弟弟。
8床坐着一个60岁左右的老太太,还有一位30多岁的女人。一个小男孩追着玩具小汽车在地上跑,小汽车放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的音乐。床上堆满了各种画书、玩具,有小皮球、大气球、小吊车……窗台上放着各种小食品、水果、水杯,还有各种衣服。小男孩大约五六岁,圆胖胖的小脸,圆溜溜的乌黑的大眼睛,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老太太是小男孩的奶奶,满脸的皱纹似乎在诉说着几十年的沧桑经历。据老太太介绍,小男孩听力有障碍。俗话说,十聋九哑,一聋三分傻。因为听不清,孩子不愿意跟别的小朋友交流,说话比较晚,口齿不清。在乡村医院曾被误诊为大脑发育迟缓,智力障碍,耽误了治疗。后来在大医院检查出病因,却又为治疗费用发愁。现在国家有了救助政策,给失聪儿童免费住院,免费安装进口的耳埚,总费用需要十多万元,自己仅承担两万多元。
她念叨说:感谢政府感谢党,还是现在的政策好啊!如果没有这个救助政策,哪有能力筹集医药费?本来打算卖房子的,这下子可好了,阿弥托福!她虔诚地双手合十。而女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也许是被生活磨砺与毒打,变麻木了。
隔壁的病房突然热闹起来,几个护士医生进进出出。原来是一个中医院的老专家在这里住院治疗鼻腔息肉。他虽然是著名的中医,可以用精湛的医术为他人解除病痛,可他没办法用中医为自己治疗,只能在这西医院里手术。年轻的医生护士们听说老专家来了,都纷纷跑过来让他号脉,亲自体会一下望闻问切,顺便看自己的身体是否需要用中药调理。朱小鱼想起来西医中医之争,其实各有所长各有侧重,有啥可争的呢?没必要非得争个高低分个上下吧!对于疑难杂症,西医看不好就看中医,中医看不好就回家听天由命罢了。
因为手术需要“备皮”,高护士在朱小鱼的左耳周围理了半边头发,像个阴阳头。一个实习医生再三核对后又在他左耳边用笔画了圈,做了记号。朱小鱼记起了小时候看电影《乌龙山剿匪记》那些凶悍的匪徒们,有的带一个黑眼罩只露出另一只眼睛,有的耳朵上挂着巨大的耳环,有的脸上有长长的刀疤,更多的是头发奇形怪状。那个小男孩看着朱小鱼奇怪的发型,小手指着朱小鱼咯咯地嘲笑起来。只是过了不到半小时,一个护士也要给他做备皮,他小腿小胳膊乱蹬乱伸,挣扎着不让护士靠近,还泪眼汪汪,哭哭咧咧起来,让人心烦意乱。他妈妈抱着他左哄右劝,好不容易才安抚好情绪,停止了哭泣。
下午做了N项检查后,李尔聪告诉了朱小鱼手术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按照要求朱小鱼在《术前知情协议书》上郑重地签了字。为防止手术发生意外,医院还要求他老婆签订了一个《监护授权委托书》。小男孩的监护人自然是他的母亲。7床的监护人是他的弟弟。打听一下其他的病友,他们做手术签字的大都是配偶、父母,或者是子女,也有的是兄弟姐妹,最不济的也是近亲属。朋友和同事连签字的资格都没有。于是朱小鱼在家里的微信群里,写下了下边这样几句话:“无论你的职业和学历,还是你所处的城市,当你躺在病床上需要救治签字时,你才知道亲人的重要性。所以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子就生子才是王道。手术签字是其它的亲密朋友、要好的同事所代替不了的。”其实这句话就是说给他那个抱定了单身主义的侄子听的。
到了晚上,病房里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各自的病情,谈论着医疗费、城镇职工社保、新农村合作医疗,还有即将到来的手术……。夜深了,朱小鱼的老婆斜歪着身子在床尾睡着了。七床的陪床在折叠床上打起了呼噜。
小男孩白天睡足了,晚上不睡觉,缠着妈妈讲故事,女人就讲“喜洋洋和灰太狼”,讲“小红帽”,孩子一会儿哭一会儿闹。朱小鱼睡不着,索性起床出门溜达。病房外特别安静。护士站只有一个值班护士,白色工作服外边披着一件外衣在看电脑。有一个老头脖子上缠着绷带,坐在走廊的联排椅上喝水。一个中年女人在开水房泡方便面。从病房窗户往外望,远处高楼灯光渐渐熄灭了,马路上偶尔有几辆汽车闪着灯驶过。白天的喧嚣不见了,夜清凉如水,冷风一阵阵吹过,带着一抹湿润气息,安静极了。
3.手术前的经历
第二天,按照李主任开的医嘱,高护士给朱小鱼一一交代了要检查的事项,尿常规、血常规是必不可少的,另外还有心脏B超,胸部X光等。
尿常规取样比较简单,领取了带有编号的量杯自己就可以操作送检,无非就是往量杯里尿尿。朱小鱼在男卫生间里听到两个男人说笑话,大意是一个农村老汉在集市上碰到一个算卦的,想到即将高考的儿子,就打算给那个学习十分用功成绩优秀的儿子算一下前程。算卦的斜眼打量了一下老汉,说你儿子将来还是像你一样,与土地屎尿打交道。老汉急了眼就问,还是像我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种地吗?算卦的笑而不语。老汉回家告诉了儿子。儿子心想,以我的能力考个大学还不容易?他更加努力学习,果然考取了某个著名的医科大学,学习了医学生化检验专业,并顺利毕业,后来进了某大型国立医院,做生化检验工作,还是与屎尿打交道……
听到这里,朱小鱼不禁哑然失笑。他送尿液样本时特意看了看做生化检验的医生,是个俊秀的年轻小伙子。他十分感慨!
血常规取样比较麻烦。也许血常规是许多就医者的必检项目,又需要8小时空腹才能取样,早晨不到八点,抽血验血处十个窗口都排满了人,从大厅一直排到过道里。朱小鱼耐着性子等了好久才被抽血,看着自己殷红的鲜血流到针管,他有点儿心疼。只能默默等结果传到住院部的李尔聪电脑里。
做手术的人大都被要求做心脏B超。朱小鱼心急火燎地跑到X光处,继续耐心等待。五个心脏B超室门口都挤满了人,有站着的也有坐着的,还有几个坐轮椅的。过了一会儿,从外边又推进来了几个病床,床上躺着病人,有的还挂着吊瓶正静脉注射,过道里更拥挤了。这个说你不能把病床挡住了门口,那个说原谅他们吧,都挺不容易的。一个70多岁的老人推着病床进来了,病床上躺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两眼紧闭,看肤色相貌听说话口音语气就知道这是父子俩。几个医生护士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有个男医生口袋上夸张地别着好几支钢笔。远处有一个身着白大褂的老大夫,看着有80多岁,头发几乎全白了,被人簇拥着去做专家会诊。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一个个病人做完B超相继离开,过道里才渐渐宽敞下来。
到了下午,李尔聪见朱小鱼表情严肃神情紧张,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微创手术,让他心里放松。他闲着无聊,就借口买生活用品,给主管高护士请假出去,在医院周围遛弯散心。
出了医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格外暖和,就像女人的手温柔抚摸。
以前他也来过这个医院,不是路过就是探望病人。只知道这医院周围特别拥堵,不容易停车,大都是坐公交车来,即使开车也是把车停在远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来没在这里闲逛过。
都说大医院周围就能形成一个经济圈,真是不假。银行和超市就不用说了,更多的还是大大小小的饭馆、旅馆、药店、诊所。有很多药店,漱玉平民大药房、同仁堂大药店等,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诊所、小药店。最多的还是各种小饭馆,李家包子铺、南京鸭血粉丝汤、重庆麻辣小面、昆明石锅米粉等。有个饭馆只有一个窗口,只卖炒菜。有个水果店门头也就是两米宽,摆放着各种水果。最有名的是“金得利餐饮连锁集团”占了半条街,有金得利水饺店、快餐店、金得利商场、金得利宾馆等。这是一个老店了,30多年前就存在。从早晨到晚上,排队点餐的人川流不息,从门里一直排到大街上。在这个市中心的位置,又有这大医院存在,人流量特别大。病人及家属、附近单位的工作人员,还有周围的居民都在这里吃饭,每个饭店都是满满的人流,就连饭馆门口也挤满了人。人们常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在朱小鱼看来,还是地理位置最重要。
朱小鱼信步来到一个超市,进门就是几个黄金饰品柜台。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导购,眉眼含笑地迎接那些穿金戴银的女人们。女导购头上挽起一个漂亮的发髻,露出光洁的脖颈,鹅蛋脸白里透红,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一潭春水深邃而清澈,合体的制服勾勒出高挺的胸和纤细的腰,一双修长的美腿踩着细高跟鞋在人群中穿梭,淡淡的香水味沁人心脾。她耐心为人们介绍各种珠宝首饰。这个美艳女人引得来往的男人们频频回头。但朱小鱼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吹嘘,总感觉她胸大无脑,有点傻里傻气。
看着这个傻白甜,朱小鱼想起矮胖但温柔可亲的高护士,主治医生李尔聪,她们三人年龄相仿,就是因为学历不同,职业有别,收入差别肯定很大。无疑美少妇只是一个精美的花瓶,而李尔聪们就是闪光的宝石。李尔聪收入最高,高护士的收入也会高出这美少妇一大截。谁说这只是一个看脸蛋拼颜值的时代?知识和技术的价值在医生挂号价格表上也能明显地区分出来,普通医生的挂号费15元,主任医师的挂号费28元,而专家的挂号费是100到300元。这挂号费不就是依据技术职称定的吗?
朱小鱼一边想着,随逛顺便买了毛巾脸盆和几个水果,直到天色将晚、华灯初上,才急匆匆往医院赶去。
4.朱小鱼被推上了手术台
早晨七点半,朱小鱼按照要求没吃早餐,也没喝水,全身赤裸,穿上了病号服。他坐在转运床上,被一个男护工和老婆推进了专用电梯间,从电梯间向下直接到手术楼层,再进手术室外间。大门关闭了,老婆留在了外面。
手术室外间有好几张转运床,都躺着病人,有的弓身侧卧,有的笔挺直躺,宛如案板上的咸鱼。黄晕的灯光照下来,悄无声息。这时舒缓的音乐轻轻地响起来,像安眠曲,伴随着女生甜美的声音:亲爱的病友,早上好,现在开始做放松操,放松有利于身体麻醉,有利于手术顺利进行。
你想像到一束光照在你的眼睛上,这个光有点暖。过了一会儿,这束光又照在你的腹部,你感到很舒服。这束光又照在你的腿部,你感到很惬意。你全身放松了……
音乐一直响着,他感到全身软绵绵的,沉沉入睡,好像灵魂漂荡在浩渺的星空里。
过了不久,朱小鱼被推进手术室里间,平移到手术台上。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消毒药水的味道,有各种仪器,无影灯、氧气机、呼吸面罩等。三个医生全副武装,做好了手术的准备工作。
一个戴眼镜的女医生戴着一个大口罩,只露着两个眼睛。“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左耳膜修复手术?”朱小鱼皱了皱眉,照实一一回答,有点不耐烦。
女医生说:“这是对你负责,这也是手术前的最后一遍核对把关。”
一个麻醉师给朱小鱼做静脉注射,把麻醉药混合着其它液体输进手臂。他看着液体一滴一滴地从瓶子里通过输液导管滴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努力睁着眼睛,抗拒着瞌睡。他想,麻醉真的这么奇妙吗?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知不觉地,他睡着了,睡得很香很沉,一个梦也没有。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朱小鱼耳边响起:“朱小鱼,醒了吗?手术做完了!现在感觉好吧?”
朱小鱼努力睁开眼,看着那个女医生,点了点头。另一边是老婆笑眯眯的脸。他感到十分困倦,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朱小鱼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病房里。老太太和老婆都站在床前。老婆一边摇着他的胳膊,一边说:“医生不让睡了,快醒醒,喝点水”。他勉强抬起头,喝了两口水。老婆又端来鸡蛋羹,用勺子喂他。他吃了几口,感到恶心难忍,一下子呕吐出来。
7床的老头说,这是全麻术后的正常反应,一个是困倦嗜睡,再就是恶心呕吐,过几个小时就好了。但是现在连续睡觉不利于身体康复,还是坚持吃些食物,然后再起床活动一下吧!

5.朱小鱼出院了
手术过后的第三天,朱小鱼忍不住给吴小麦打电话,告诉了她手术过程,他想看看那个初恋到底有什么反应。结果,电话那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说话就是打哈哈,像是给下属开会,有那么一点儿官腔。他第一感觉就是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阶层了。他想起来一句话,你永远不要高估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曾经的花前月下早已忘缺,海誓山盟也被丢到九霄云外了,时间就像流水可以冲淡一切。如果没有先前的同学关系,就已经形同陌路。
这次电话就像是钉入墙上的钉子,不是拔出来就没有事的,毕竟墙上留了个洞。他努力劝说自己想开些,但仍然心存芥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缘分已尽,他立即扼杀了自己内心深处一丝不该有的念头,相望于江湖,还不如相忘于江湖。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很难回来了!
该出院了,朱小鱼一大早就着手办理出院手续。
他在护士站拿到了出院告知单、住院费用明细清单、职工医保结算单,分门别类,非常清晰。只是明细单上名目繁多,检查费、治疗费、西药费、化验费、手术费、诊疗费、吸氧费、消毒费等不一而足。住院仅仅5天,费用明细就满满的4页纸,费用将近2万元。
整个住院治疗的重头戏有两个,一个是术前检查,另一个就是做手术。手术费分三个小项共计4000多元。术前全身麻醉费用是1320。剩余的一万多都是其他费用。其中,床位费每天60元。“备皮”一次30元。手术前的放松操收费20元,果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冷光源就是做手术时的无影灯,一次收取50元。为自己的工作场所提供照明,还要从病人那里收取费用,朱小鱼有点无语了!
仔细看,每页明细单据最下边有一行小字写着,“该费用明细仅供查询使用,不作为任何法律证据”。朱小鱼想,假如医院多收了费用,为此去打官司,却不能作为法律的证据。那么,什么才能作为证据?他彻底迷茫了!
朱小鱼曾听别人说过,在医院里,有些医生会对你说出一大串专用医学名词,你听得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你只能陪着笑脸垂首而立静静地听着,唯唯诺诺,不敢多言。进了手术室更是如此,全身麻醉后没有任何知觉,只能任人“摆布”。这时候,医生对家属说的话就是皇帝下的圣旨,甚至比圣旨还管用。当时他只当笑话,一笑而过。现在,他是深有体会了。
他忽然想起了“湘雅医院”,想起那个胡乱做手术的主任医生刘翔峰,简直是草菅人命!他就是没病也能给你检查出病来的那种人,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这些少数医生坏了良心,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此时,朱小鱼竟然想起了最近看的两部电视剧,一部是《急诊科医生》,另一部是《外科风云》,都塑造了医务工作者们的群体英雄形象,他们有担当,有作为。疫情当前,他们前赴后继;重大灾难面前,他们救死扶伤。老专家们德艺双馨,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也不甘落后,他们都以病人为中心,以服务百姓、守护健康为己任,为祖国和人民贡献自己的青春年华。看来还是良心医生多。
朱小鱼想,国家医疗政策还是好的;最近几年,国家集中竞价采购药品,药品价格下降很多。国家对医疗费也做了核准和限制,病人得到了一些实惠。政府大力推行医疗保险制度和新农村合作医疗,还有大病救治制度,一般人基本可以看得起病。那个做耳埚的小男孩就是受益者。他的奶奶打心眼里感谢医院感恩医生,对党和政府感激之情也溢于言表!
出院后,朱小鱼谨遵医嘱精心护理耳朵,按时吃药换药。一个月后,感到听力没任何起色,就到医院找李尔聪大夫复诊。经过各种检查,李尔聪给出了最终结论:耳膜修复完好。因为是神经性耳鸣耳聋,听力不可能恢复。
朱小鱼小声叽咕了一句:怎么不早说神经性耳聋?
李尔聪意味深长地笑了,暼了他一眼:“人的器官是非常复杂的。任何医生都不能保证把病人的病治好”。她的眼镜后边又射出了一道精光。
朱小鱼蔫了,他憋了一肚子话,但说不出来。他看了看李尔聪身着的白大褂和白净的脸,心想:真黑!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还是俗话说的好,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