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中的童年趣事
◎红榜作家 陈海燕
我们新洲人有称故乡为“老家”,出生地为“老屋”的习惯。老家老屋就是生养之地。此方水土受恩隆,多少乡思萦梦中,说起老家老屋就有说不完的故事。
我的老家在毛集乡一个叫大路北的小村庄。我们区的明细地图上,它连个小点都没有。鼎盛时三十多户人家一百三十多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变迁,不少人跃出了“农门”,成了“公家人”,不少人落户阳逻,成了市民,还有的搬到毛集做了房子。如今仅剩十五户,五十六口人在原居。五十几人中,有十好几人常年外出打工,象候鸟一样,只在年节回家栖息几天。留守下来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名副其实的小村。
我家老屋在小村的最南端,全村唯一通向外界的路由我家门前起始,乡亲出进必从我家门前经过,老屋有点象全村的门卫。老屋青砖黑瓦三间平房,卧于绿荫之中,煞是气派,那一砖一瓦,一梁一柱,一窗一门,无不凝结着岁月的苍桑。好几十年是村中最高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村中出现楼房后,方显得破旧失色,一度沦为危房,2000年后,小弟将七柱九檩鼓皮(木板)到顶的老屋拆了,在原基上改建成三间白墙红瓦的平房。样式新了,高度矮了。老屋坐东朝西,视野开阔,阳光充裕。门前有父亲种下的枣树、桑树、苦楝树、杨树,每年都有一兜丝瓜爬满树间。树下一方水塘,大家称“门口塘”,日月其里,碧波荡漾,时有鱼儿欢腾,鸭鹅嬉戏。
老屋,我们兄弟姊妹五人在这里出生长大成人,父母双亲在这里困守一生。二十年前父亲在老屋辞世,镜框中瘦弱的父亲,在照壁上用温情稍带点不舍的目光注视着进屋的儿孙。如今八十五岁高龄的母亲,背着一身病痛仍在这里苦度余年。母亲在,家就在,离家的子女如同高空的风筝,那根线永远系在老家,无论春夏,还是秋冬。故而逢年过节必回老家看望母亲。
真正走出屋门是1974年冬,入伍当兵。父母看我满身戎装,肩背挎包意气风发地走出家门,喜悦中目光顿时呆滞,泪光闪闪…..这一离别四十余载,没有人们预测的那样有出息,命运之神却使我没再久居老屋了,总是来去匆匆。尽管匆匆,只要回去,我总要在房前屋后溜达转悠,或到近邻串门寒喧。触景生情,暏物思人,往事历历。
村小人少,但民风古朴,厚道也亲邻。小时候,每逢到了腊月,家家户户要做糍粑,烫豆丝。除了好烟好酒邀请左邻右舍的男将来帮忙“拽”(方言cai)糍粑外,户主还会将拽好的热糍粑掐成砣,粘上白糖或红糖,每家送几砣,让全湾共享。烫豆丝也一样,谁家先烫豆丝了,也要将刚起锅的热豆丝卷成筒给左邻右舍送去两三张,让乡邻们先尝为快。结婚生子,必须用红糖下面,请全湾老少来吃,以表喜庆。久别家乡者,回家时也得带点“见面礼”,除敬烟外,还得将糖果点心类的礼物分送给前来相会者。湾中来了客人,是谁家大姨,细舅,老表,外甥,人们都能分辨的清清楚楚。客人刚从我家门口过,马上有人会向着客主家亮开嗓子,“××,你家细舅来了,快烧茶”(这里烧茶是指用鸡蛋或肉下面,民俗中待客必不可少的礼节)。客人随便在谁家门口遇到主人都会有人打招乎寒喧,民风的纯朴、厚道、热情让所有来过的客人心中顿生温暖,久久难忘。
老屋的“门口塘”,留下我童年许多趣闻糗事。炎炎盛夏,酷热难耐,家里又没有电扇,最好的解暑纳凉办法,就是去水塘里游上几圈,扎几个“猛子”(潜水)。但父母不会放任小伢随便玩水的,只有趁父母不备偷偷溜下水去,为此,挨了父亲好几次打。边打边吼,你不会玩水,要是淹死了,老子白养这几年。为使父亲放心,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学会游泳。真正学会游泳大约是六七岁。开始是抱着塘边大人用石头垒的水埠头(人们为洗衣挑水方便垒的小码头)打“鼓球”,尝试着慢慢离开埠头,手失去了依托心中就慌,身子竟然沉下去了。呛了几口水,尽力想站起来,脚却探不到底,双手本能地在没顶的水里乱抓,拼了全身力气终于浮出水面,喝几口水又沉下去了。如此反复几次,总算爬回了岸边。肚子胀鼓了,人也瘫软了,险些丢了小命。吃一堑,长一智,经历这次故意落水的真实体验,经过几次揣磨,终于会“狗爬式”了。有了狗爬式垫底,又慢慢学会了仰泳,蛙泳,自由泳,踩水。游泳水平最精湛时,可以象小兵张嘎那样双手将衣服举过头顶,坦胸露乳横过水塘。在年龄不差上下的伙伴中,我是最先成为浪里白条的。和我一起玩水的同龄发小木生,在我学会狗爬式时,他说早就会打爬爬球了。大伙就一齐起哄,要他演示,踌蹰半天,经不住大伙激,有模有样的爬了两下,就沉入深水区。那形状与我初次落水如出一辙,头冲出水面,喝口水又沉下去,又拼命双手乱抓…..眼看要出人命,那时那刻,我“狗爬”过去,一手泅水,一手抓住他露在水面的头发,将到拉到浅水区。此事一直是我童年的骄傲。
门口塘对岸靠南的转角处有棵粗约碗口大的柳树,枝桠上用铁丝挂有一截二尺来长的铁轨,用短铁棒敲上去,声音振聋发聩,远近两三里都能听得到。大集体时,这沉脆响亮的钟声,就是出工的号令,我常常在睡梦中被这钟声敲醒,不免对父亲产主怨怼。父亲在这个小村庄当了二十多年生产队长,每天天刚亮,把水缸挑满水后,就去塘对面敲钟喊开工,在喇叭筒里将全村男女老幼要干的活都布置得一清二楚。我们小孩能干的活就是放牛,抱谷,看鸡(不让家禽吃村边稻田的谷和稻场上的谷),放牛是我们的最爱。如果开工钟响了,父亲没有分派谁犁田打耙,我们小伙伴们就会迅速往牛栏里跑,去抢最大最肥的水牛,因为有的黄牛,老牛,小牛是不能骑的。水牛高大健硕,牵着牛绳,拿一小竹条在手,骑在牛背上又平稳又威风。兴起时在大路上还要象赛马一样看谁的牛跑得最快,让那些牵着老牛,小牛的伙伴用羡慕的目光远眺我们出尽风头。
最惬意的是夏天,我们骑着牛儿去踩藕,摘莲蓬。既吃饱了肚子,又赚了工分。还可带些鲜藕,鲜莲回家让家人一饱口福。涨渡湖的唐家汊,那时长有近百亩的野莲,碧绿的荷叶,粉红的荷花,一个个莲蓬探出头来,散发着醉人的香,诱惑着我们的味蕾。我们站在岸边,几个人相互拉着手摘莲蓬,用竹蒿绑上镰刀割莲蓬,近岸的莲蓬被我们这些小馋猫吃光了。湖中心的莲蓬在阳光下散发着馥郁的清香,风吹来摇头晃脑,好象在向我们炫耀它的高不可攀。是呀,水深荷梗密,狗爬式在这里是施展不开的。吃莲蓬事小,丢了小命事大。望着湖心的莲蓬垂涎欲滴时我不知哪来的灵感,竟然想到了骑在牛身上去摘。踩着牛儿弯弯的尖角,顺着牛脖子慢慢地爬到牛背上坐好,熟练地操控好牛绳,一路吆喝着,那一个个籽实饱满的莲蓬,很快就装满了我们用上衣系成的包裹。当夕阳落下山岗,我们把包裹一肩斜挂,摘一片荷叶掐成一个圆圈,圈在颈上形成一个绿色的担肩,摘一片荷叶倒扣在头上当做帽子,折一枝荷花握在手里,大家都化身为荷花仙子,骑在牛背上,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一路笑语一路香,有如征战胜利凯旋的勇士。
影影绰绰的往事,浓缩着一段历史轨迹,留存脑海的故事不会被岁月风蚀。童年渐行渐远,如今我已两鬓如霜,儿孙满堂。人老恋故土,满脑的乡情,常让我惦记回忆过去的点滴印痕。我忘不了老家的犬声,塘里的蛙声,树上的蝉声,我忘不了老家的稻香,土香,瓜香,莲蓬香。
老家啊老家!那里有父母的养育之恩,那里有兄弟姊妹的手足深情,那里有难忘的童年趣事,那里有伙伴们的谈笑风生,那里更有乡亲的脉脉温情。
作者简介:
陈海燕,男,武汉市长江新区阳逻人。痴迷文学,却疲于奔命,被岁月消磨了才情。喜欢用小说愤世嫉俗,直面人情世故。用散文记录亲情感恩生活。用诗词抒发内心独白感悟。有超百万字各体裁作品发表于期刋和网络平台。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武汉诗词楹联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