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土地情结
◎ 李 立 成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因此,父亲对土地的挚爱,如同我对好书的钟情一样,那种深入骨髓的感情,是任何局外人都无法体验的。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事情了。那是一个晴好的日子,那天,从来没有到过学校的父亲,早早的赶到学校,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明早一定赶回家,说明天就要分责任田了,让我千万要熟悉咱们家的责任田,那田就是咱农家的命根子。父亲还说,他没有什么文化,对于大道理,他谈不出什么子丑寅卯,但他却执着的认为,能分到一份好田,就是咱家的福气。临走时,父亲还说了一句带着质朴哲理的话:“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靠喝土地的‘奶’长大的啊!”
刚好是星期天,我向校长借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火急火忙地赶回了家。父亲瞅了瞅我汗得透湿的白衬衫,高兴地连声道:“赶回来就好,赶回来就好。”就在父亲转身的时候,我分明看清了从来不苟言笑的父亲,脸上现出了灿烂的笑。
吃过中餐后,生产队长扯起个大嗓门,村头村尾吆喝着:“分田啦!到队屋场院分田啦!”顿时,整个村子像开了锅,年节般的热闹。那阵势,简直就像赶重大集市一般。父亲扯起我的衣角,脸上呈现出十二分的自豪!
呀!不单是父亲,整个场院的父老乡亲,都翻出了压在箱底的衣服,那都是这些朴实的庄稼人,走贵重亲戚家时,才偶尔穿一穿的“礼服”啊!我敢说,我还算见过世面,但眼前这一幕,我却是第一次见到。
如父亲希望的那样,我家除分了二亩边远田外,果真分到了三亩“富”得流油的“冬瓜田”。听父亲说,这块“冬瓜田”是队里的上等好田。是全队父老乡亲垂涎欲滴的“香饽饽”。一路上,父亲直夸我手运好。
几年后,父母亲脱去了那一身“泥装”,随我到了我工作的城镇。听母亲说,在临走的那一段时间,父亲食不甘,睡不宁。每天都要起个大早,围着那块“冬瓜田”转上几圈,有时还梦中呓语。有一次,父亲在梦中哭了,母亲慌了,摇醒后一问,原来是别人要抢走我家那块“冬瓜田”。
又过了很多年,父亲的肝病越来越重了。经不起父亲的软磨硬泡,也是为了了却父亲的心愿,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春日,我陪父亲回了一趟老家。
我们是中午时分到家的,一到家,父亲就拖着病体,执意要去看那块冬瓜田。反复劝说无效,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
到了冬瓜田,父亲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望着那金灿灿的油菜花,他用慈爱的目光静静地观赏着。看了好一会,他又弯下腰,摘下一株油菜花,用鼻子嗅了又嗅,闻了又闻,那种陶醉的样子,谁敢说,那不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挚爱!
过了一会儿,父亲又艰难地蹲下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画报,慢慢地展开,然后,包了约火柴盒大小的一块土,缓缓站起身,心满意足地笑了。
时间能滤去一切,如今,父亲已经离我们而去了,但父亲的土地情结,却永远鲜活在我的记忆里。我常常想:如我父亲一样的世世代代的庄稼人,他们终生守着一个土地梦,并企盼抱回一个“金娃娃”,那样执着,那样无怨无悔……滋养这种精神的母体,不就是他们脚下的那块肥沃的黑土地吗?
作者简介:李立成,汉川田二河人,中学教师,孝感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教于武汉市某重点中学,中国校园文学特约编委。作品发表于《农民日报》、《江南诗》等全国十多家报刊杂志,获孝感地区文学创作优秀成果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