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和妈妈
陈雪云
60年代的同江,像个乡镇,人烟稀少,只有一个百货商店,十几处砖瓦房,老百姓的住房都是茅草房和马架子房。镇周围只有少数高岗地被开垦成农田,其他大部分是没有开垦的原始荒野和林地。黑熊、野狼、野猪、獐狍野鹿,各种飞禽走兽十分繁多。
我们家住在镇中央的人委食堂西侧,就是这样的中心位置,也经常会碰到野鸡野鸭等动物到家里做客乞食。一点看不出外道,有的野鸡野鸭还和家禽们婚配成一家人,繁衍出杂交家禽,四处乱飞,不听管理。
那时候,每家的取暖做饭都用烧火柴,大人们忙着上班干活挣钱。割烧火柴草主要靠我们这帮孩子。家家都一帮孩子,我们家哥五个,割烧火柴是我们兄弟强项。我们家的大柴货垛像山一样,烧不完用不尽,左右邻居柴货少的下雨天湿了,都会随便到我家拽几捆柴草救急,我们兄弟不以为然反而高兴,因为这是施舍和助人为乐。多割回些柴草有了。
每到八月末,农民割喂牛马的货草时,我们兄弟正好放暑假,就会去同江镇东南角的一个叫龙王庙的地方割柴草。那里的草多以大叶樟、小叶樟草为主,根是紫红色叶子宽厚,一人多高,十分茂盛,一捆三扎腰,做一顿饭都用不了,晒干的草还嫩绿。就是三久天,打开腰子,那草散发着青草的香气,每往灶坑里添一把柴,闻着草香都是一种享受。
我和弟弟小,弟弟才四岁我八岁,我领着弟弟也拿着镰刀跟在哥哥后面割,每割一捆,哥哥们就会帮忙捆起来,我和弟弟也为能帮助家里生活兴奋不已。
一次我累了,就和弟弟找个土包坐下准备休息一下。刚坐下,就听见土包下有动静,我一看,土包南侧有个洞口,顺着洞口往里一看,有两个小狗崽,好像刚会睁开眼睛,往外爬,就两只会动,再往里看还有三只,我急忙把它们都拽出来,只有两只活着,那三只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那小狗见到我,就往我怀里钻,有一只猛然叼住我的小手指,就猛劲的吮吸着,我的小手指被小狗吮吸的痒痒的。我知道小狗肯定是饿了,我就把玉米面饼子用水壶的水和成粥,一点点喂给小狗,那两个小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小肚子吃的鼓鼓的。我和弟弟虽然挨饿,但是心里却很高兴,因为我和弟弟都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狗。
哥哥们看到我和弟弟捡到的小狗,就过来仔细观看,大哥和二哥说,这不是小狗,是小狼崽,不能带回家,说狼妈妈回来见不到小狼崽就会寻着气味找到我们家,会急眼打击报复我们。我和弟弟坚持说是小狗,并哭着请求哥哥让我们带回家养大。如果有什么打击报复我和弟弟承担。哥哥们无奈又看我和弟弟哭的伤心,心疼我们,就勉强答应让我们把两只小狗带回家。
从此,两只小狗就成了我和弟弟的好朋友小伙伴。晚上睡觉,弟弟和我每人一只,我搂着大青,弟弟搂着二青睡觉。那天半夜,突然听到弟弟惊叫,我问弟弟咋地了,弟弟说,二青烦人,它吃我小鸡鸡,我和哥哥们听了,都笑个不停。知道二青是饿了,就给它吃点东西。两个小家伙一般大。一身青色的毛,活泼可爱。我和弟弟给取名大青二青,两只小狗唯一能区分的是大青左耳朵上有一小撮白毛,二青没有。
我和弟弟精心喂养它们,那时候的同江,就有两个饭店,东风饭店和红旗饭店,每天晚上我和弟弟都去找隔壁邻居张二哥要剩下的折摞,就是剩饭剩菜,回来喂大青二青。两个小家伙,长得飞快,到了年底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每天我放学回家,两个小家伙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扑在我身上又亲又舔,感动的我抱着它们亲不够。
一次,妈妈喂鸡,发现少了一只菊花鸡,四处寻觅不见,妈妈坐在院子里哀声叹气。大青跑过来用嘴叼着妈妈的围裙拽,妈妈正心烦,就呵斥大青,可是大青不松口,还是拽着妈妈的围裙。还是我懂大青,我和妈妈说,大青肯定有事,妈妈,跟着大青,看它干啥?妈妈也感觉蹊跷,就跟着大青走,大青把妈妈领到人委食堂后院,那里杂草丛生,在板障子上挂着一张废弃的鱼网,我们家丢失的芦花鸡正挂在渔网上,已经奄奄一息。妈妈这才知道大青的意图,急忙把芦花鸡救下来抱着大青感动的不行。
那年底,妈妈又生了我小妹,妈妈上班,弟弟才五岁,就看着小妹。大青和二青就像看着自己妹妹一样,轮班守护,妹妹要是往炕边上爬,大青二青就会把妹妹叼回来,用被子盖好。那一次我偷偷在门缝看着,大青把奶水瓶子叼着给小妹喂奶,我对妈妈说,妈妈不信,哥哥们也不信,急得我直哭。大人们看到我一脸诚恳,半信半疑。妈妈为了验证,和我一起躲在门缝偷窥,果然,看到妹妹哭泣,大青叼着奶水瓶给妹妹喂奶。完事后,还听到妹妹的笑声。妈妈这才信以为真。
一次,我领着大青二青去北江边钓鱼,我专心致致地垂钓着。突然听到有人惊呼,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我寻声望去,离我不到100米处,有几个小孩在哪里指着水里,我看到有个小孩时隐时现在那里挣扎,万分危急,我来不及多想往那里跑去救人。哪成想,大青二青像箭一样飞了过去,钻进水里,三下五除二,叼着落水孩子就往岸上游。我急忙和那几个孩子一起为落水孩子控水拍背。那孩子翻着白眼,吐出几口脏水,醒了过来。这时候家长和许多人都围过来,听说大青二青救了孩子,都夸大青二青是义犬。轮番亲近。大青二青低调地坐在一旁,看着大家。我为有大青二青两个好朋友,也为它们救人的义举骄傲自豪。那个落水孩子我认识,是高我一年级的学生魏福和,为了感谢大青二青救命之恩,魏福和的妈妈给我们家拿来一只鸡一只鸭,算是答谢,妈妈推让不过,勉强收下,那顿饭,大青二青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妈妈把两个鸡大腿,带着肥肥的一块鸡肉分给大青二青。那天,大青二青吃的格外饱。当晚我和大青二青住在炕稍。睡的很香。
记得很清楚,那年底,家家正筹备过年,腊月二十九那天夜晚,我们全家正在睡觉,就听到窗外有如哭如诉的声音,像是狗的哀嚎又不像。妈妈把我们唤醒,我们趴在窗台上,把窗帘掀开,清晰看到一只大灰狗面朝我家哀嚎着。我们都很害怕,直到天大亮,那条狗才悻悻地离开,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正赶上大过年,妈妈以为有什么大灾大难临头,惊恐地不行。离我们家不远,是吴七姑家,她是个大神,什么疑难杂症,头疼脑热,诡异黄仙,七姑都能给出个说法来。妈妈拎着那个肥硕的大白鸭,去七姑家讨吉利。七姑听了妈妈的陈述,也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可是,七姑说:“那肯定不是狗,是狼,是不是来找大青二青的。要想弄个究竟,得去找杨七叔,他家孩子丢了三天,就是狼给保护起来,又喂奶又驱赶蚊虫,孩子才安然无恙,还取名狼娃的。”听到这里妈妈才恍然大悟。妈妈又去找杨七叔,杨七叔长的高大威武,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杨七叔都跑在头里帮忙。妈妈找到杨七叔,把事情说个明白,杨七叔说“没地说,今天我领着狼娃去你家看个究竟,”那天杨七叔和我们都再等那只狼的到来。
果然,在晚上九点多一点,那只狼如约而至。她的哀嚎如泣如诉,让人听了又惊恐又心疼。还不容分说,狼娃哭着推门而出,一把抱住那只老狼又哭又笑,杨七叔像是自言自语:“是她是她,就是她救了我儿子,狼娃还认识她”我们一家领着大青二青跟着杨七叔来到院子里。那只狼看到大青二青,母子相逢,亲热的难舍难分。大青二青围着妈妈又贴屁股又蹭脸,我们都感动的流泪。杨七叔说:“是让它们母子团圆的时候了,”杨七叔向我妈妈说又像是对我们全家人说:“大青二青的家在荒野在草原,你们要是真爱它们,就把它们交给草原吧,那里才是它们的家园!”我和弟弟死活不肯,弟弟哭的最伤心,那一夜,我们全家都没有入睡,最后,妈妈说服了我和弟弟。第二天晚上,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青二青最喜欢的饭菜,大青二青吃饱喝足,好像知道了什么,一直趴在我和弟弟怀里不肯离去。
晚上九点,那只老狼如约而至,还叼来一只野兔放在门口,妈妈和我们领着大青二青走到老狼身边,杨七叔和狼娃还有吴七姑也来送行,大青二青一步三回头跟着妈妈走了。那夜,我们一家通宵达旦坐着,谁也没睡。
奇怪的是,我们家每逢年节,早晨起来,院子里都会有野兔或者狍子等野生动物,好像有亲人在照顾我们。我二十一岁岁那年年底,早晨起来,推门一看,大青和二青躺在我家院子里,骨瘦如柴,已经死了,那年大青二青十四岁,相当于人的古稀耄耋之年。
大青二青走了,它们把我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我和弟弟哭成泪人。把大青二青埋葬在龙王庙我家祖坟旁边,它们走了,留下永久的亲情和故事。每当清明和年节,我和弟弟给父母上坟,都会给大青二青烧几张纸钱。祝福它们在另一个世界平安幸福。
2024年7月22日于佳木斯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