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捡蝉
乡音乡情 罗天明
蝉是夏之精灵,蝉的歌声虽然给暑热中的世人带来几分闲情逸致,但有时也不胜其烦,令人慵懒,恹恹欲睡。
蝉是建设绿水青山的麻烦制造者,是植树造林、绿化环境的破坏者,属于害虫。古人以蝉为灵物,乃因古时无生态之忧,故而无保护生态环境之概念。
栖身于树的蝉,用头部下面针样的嘴刺进树枝吸食汁液而生存,而蝉虫(即若虫,或曰蝉蛹)在地下蛰伏多年的岁月全靠吸吮树根汁液生长,造成树根损伤,危害树的生长。一些郁郁葱葱的绿化树被蝉虫和蝉吸食后变得叶败蜡黄,轻则枝枯,重则树亡。如公园内的柳树,总有不少枯枝,大多为蝉所坏,所以,多多捕捉蝉虫和蝉,有利于保护绿色环境。
《中国药材学》记载,蝉是常用中药材,是传统的药膳上品,有丰富的营养物质,无脂肪,堪称食品蛋白王,具有催乳、益精壮阳、保肺益肾、治秃抑癌、延年益寿等功效。蝉壳对治疗咽喉肿痛、咳嗽音哑、外感风热、风疹瘙痒、小儿惊痫等症具有独特疗效。
唐僧的前世是如来佛祖的徒弟,名叫金蝉子,转世为僧人,佛缘深厚,而佛与天地同寿,所以白骨精、蜘蛛精、红孩儿等等妖魔鬼怪都想吃唐僧肉而长生不老。
如今蝉已成为时髦的绿色食品,深受“吃货”一族喜爱。广东粤菜有“桂花蝉”,山东泰安人把蝉作为款待亲朋贵客的佳肴,以至达到无蝉不成席的程度。河南人还推出了“仙蝉”系列保健食品,使其成了河南特产。
大暑前后是捡蝉的黄金时节。早晚公园遛步,林荫小径两侧蝉虫、幼蝉、蝉蜕、老蝉等都可捡到,若东张西望,或林下、青草中寻寻觅觅,便有更多收获。
说是捡蝉,其实更多的是捉蝉逮蝉,因为蝉虫和幼蝉是活体,都在爬动;那些从树上跌落的老蝉有的尚存生命一息,也还在爬动,有的还回光返照一飞而去。
“只凭风作使,全仰柳为都。”柳树汁是蝉的最爱食物,故而最喜栖身其上生活繁衍,所以柳树上、下捡蝉最易得手。而腊梅、香樟和竹林等人类很喜欢的一些竹树之地蝉却避而远之,难觅踪影。
夜幕初垂的黄昏时分,蝉虫开始破土而出,并陆续上树蜕壳羽化,因公园树干下部有一米高的防虫白涂段,蝉虫在那里是黑白对比鲜明,借助公园零落阑珊的路灯,就能发现路径两侧蝉虫身影。那树干白涂段凸起、指头大小、蠢蠢移动的黑点,十有八九定是蝉虫。路径上那指头大小的阴影难辨,用脚踢一下,能翻滚的大多就是蝉虫或跌落的老蝉。
晚上九点左右是捡捉肥美蝉虫的最佳时辰,若打开手机电筒顺着树干搜索,定能发现更多的蝉虫,有的正在上爬,有的已在倒挂金钩、脱壳羽化,说不定还有一棵树干上出现三五个蝉虫的奇遇惊喜。
清晨,虽大多蝉虫早已实现金蝉脱壳的羽化龙变,只在树干上留下蝉蜕可捡,但有的蝉虫行动迟缓或生物钟错乱而找不着北还在地面盲目爬行;有的蝉虫因未蜕壳而迷迷糊糊地窜上行道,误入歧途;有的还在玩倒挂金钩;有的虽在树干上已顺利羽化,却依恋护身多年的铠甲,直到双翅展开良久,身体已变得黄黑依然不忍离去;风花雪月后的老蝉精竭力衰,夜幕里迷糊地跌落于树下,或垂死地飞落于园中小径,万般无奈地等待死神的迎接;凡此种种皆唾手可得,所以清晨不但能捡到蝉蜕,还能捉到蝉虫、幼蝉和跌落的老蝉,时有喜唱丰收歌、跳丰收舞的欣喜。
有的蝉虫在树上蜕壳时也不幸遭遇千军万马的小蚂蚁围追堵截,重重叠叠地围剿蚕食,非常恐怖,捡根树枝将其夺下拨弄几番,去掉蚂蚁捡起,那尚未完全脱壳的小鲜肉还在微微颤动,无声地控诉着大千世界的残酷无情;有的老蝉昏昏沉沉地跌落于路径,常被行色匆匆的跑步者和昂首阔步的晨练者踩踏得粉身碎骨,惋惜地捡起,捋去蝉体肉酱,姑且当着蝉蜕。
有的蝉虫或幼蝉正被几只野蜂大快朵颐。沉迷于鲜嫩蝉肉的野蜂不怕人,吆喝驱赶毫不惊诧,肆无忌惮地咬噬不休,不得已鼓起勇气上前,冒险连踢几脚方可蜂口夺蝉。
本应上树羽化的蝉虫,有的出土后自身的生物导航可能产生故障失灵,盲目爬行良久依然找不着北,然而时辰已到,便随遇而安地抱住林下青草、枯枝、癞石头等蜕壳,所以有时树下的其它地方也能捡到蝉蜕,捉到蝉虫和幼蝉。
蝉虫爬行永向前,只会进不会退,只会上不会下,因此,有的蝉虫迷糊地爬上低矮的小树或草叶到达顶部时,便无奈地随遇而安地就此脱壳,因此有“顶端捡蝉”之便。
清晨还能捡到“难产”的蝉虫。一些蝉虫虽然顺利出土,并侥幸未遭遇蚂蚁围攻和成功上树,但因发育欠佳,体弱力微,尽管用尽浑身解数,终究未能将背部挣开裂口而出;或因天气太干燥,体内“羊水”不足,虽已将背部挣出足够大的裂口,但粘连太紧,头和前爪难以率先蜕壳,因而弓背曲头“难产”,憋屈于壳内;或其它原因使其终究未能实现金蝉脱壳羽化为蝉、延续“香火”的使命而夭折。
来于尘土,归于尘土。交配后的老蝉绝不死于树上,定要跌落回归地面等待死神的迎接。因为生命快到尽头,跌落时迷糊而毫无目标,本能地振翅漫飞,有的跌落于路径,有的跌落于小桥,有的跌落于草坪或草丛,甚至有的跌落于公园的硬化地面或游乐场,代表死神迎接牠们的大多是鸟儿和小蚂蚁。
跌落的老蝉大多成为小蚂蚁的饕餮盛宴,蚁族借机欢聚一堂。老蝉壳硬,聪明的小蚂蚁便从其颈部下口,先断其头,从颈部进入躯体,大快朵颐,尽情享用。遇此情况,驱除蚂蚁后捡起,看看壳内的残羹冷炙,遗憾不少;有的早被咬噬一空,飨之殆尽,仅剩躯壳,权且作为蝉蜕捡之。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鸟。一觉醒来的鸟儿知晓公园是捕蝉的好去处,在园中林下树上敏捷地上蹿下跳,轻飞跳跃,犀利的目光左顾右盼,牠们对蝉蜕不屑一顾,专门捕食蝉虫、幼蝉和老蝉,如鱼得水,而且总是先人一步,技高一筹。那些画眉、黄雀类的大鸟儿啄到蝉时便昂首仰脖,囫囵吞枣,好不惬意。清晨的公园林中,时闻鸟儿那“蝉子好吃”的欢歌。
清晨常有人鸟争蝉,而又总是人输于鸟,能够鸟口夺蝉的时候实在是难得一遇。一日清晨捡蝉中,见一鸟儿正在啄食一只蝉,期冀鸟口夺蝉的我大吼一声而冲上前去,小鸟措手不及,惊慌弃蝉飞逃,捡起一看,见是一只刚刚羽化还未飞天的幼蝉时,忽闻前面树上有鸟“呀”“呀”的尖叫声,抬头一看,正是那只鸟儿对着我表达抗议和愤懑,毕竟蝉已在我手中,牠也无可奈何;不过,也有我无可奈何的时候,有次远远地忽听有“咦”“咦”的蝉声,循声而往,只见一只小麻雀捕获一只老蝉,因蝉大而麻雀嘴小,难以囫囵吞枣,便在地上踩于脚下不停地啄食,见我不断靠近却又贪婪于鲜美蝉肉并不飞逃,只是啄食得非常警惕。老蝉被啄一下,便“咦”地垂死嘶鸣一声,那撕心裂肺的叫声真让我着急,便“嘿——”得大吼一声箭步上前,岂料小麻雀早有准备,竟然奋力迅即叼起老蝉沉重地低飞而去,转瞬消失于树干之后,给我留下“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一脸茫然。
跌落的羸老之蝉,有的还在垂死地扑腾,似有不甘。有的好似奄奄一息,放于手心把玩,岂料,休养生息一时的老蝉竟然回光返照,孤注一掷地振翅一飞而去,倏忽而逝于树。菜板上煮熟的鸭子飞了,让你憨憨地望着树梢,茫然无措。
白天只能捡到树上落下的蝉蜕和老蝉(且大多被鸟啄食和蚂蚁蚕食),而且少多了。
天下无巧不成书,捡蝉亦有巧遇和奇遇。一个傍晚,公园一棵柳树下巧遇一只正在破土而出的蝉虫,前腿蹬着地面已直立向上挣出半个身子,头上还顶着小泥丸,后腿和腹部尚在地面以下。以前认为蝉虫是横着爬出来,原来是竹笋般破土直立而出,真是奇葩。我这不速之客的出现,让牠停止了行动而像石桩一动不动地佯装死了,抚摸牠依然若无其事,不得已只好将其拔出置于掌心时,牠顿觉不妙,动步欲逃,但怎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林中树下地面那些指头大小的洞穴即为蝉虫出土遗迹,日后也将成为蝉蛹遁入地下的通道)。公园遛步中竟有老蝉鬼使神差地扑腾着从眼前直落于脚前的奇遇,好似特别前来相投,以求收容。
断头不要紧,但要歌不停。老态跌落的雄蝉有的还在“咦咦呀呀”地感叹不休,真不知是对爱的眷恋,还是对生命的不舍。厌其垂死的哀鸣之烦,扭掉其头,去其腹部音盖,看你还能奈何。岂料牠居然还是“咦——”地哀鸣不止,叫叫停停,停停叫叫,阴魂久久不去,有的十多分钟后方才打住,有的竟然能歇歇停停地哀鸣五六个小时。“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雄蝉执着于歌唱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神奇境界,其顽强的生命力匪夷所思。蝉虫生长发育亦有时日,日子一到便要出土蜕壳羽化为蝉,不因风雨而变。雨天鸟儿少有出动,蚂蚁因惧怕水而蜷缩蜗居在洞,故而清晨捡蝉风雨兼程机会更多,完蝉更多,收获当然更多。
小小的蝉不但有点儿神奇,还有几分仙气,老蝉从树上跌落地面后,若未遭遇虫鸟咬食,虽是烈日炎炎的高温暑天,蝉体也绝不会腐烂,麻黑的外表体内组织竟然仙化为雪白的真菌,一旦环境适宜,来年就可能长出金贵的金蝉花。
如今了解蝉的人愈来愈多,捡蝉者成群结队,妇孺有之,白叟老妪有之;手机照明有之,电筒探照有之,不但在地面和低树上捡捉,有的掘土掏寻,有的竹竿长网捕捉,天上地下立体搜捕,恨不能将蝉虫、幼蝉、成蝉、老蝉等一网打尽,尽收囊中。有的还把捡蝉作为带小儿游乐活动,有的结合小学教材课本,现场讲解教诲孩子,不但有趣,而又十分生动形象。
“朝菌不知晦朔,夏蝉不晓春秋。”8月立秋后,蝉虫、幼蝉和老蝉锐减,蝉声零落,雄蝉“我帅——我帅——我帅帅帅帅帅——”那激情燃烧似火地歌唱少有耳闻,当初那“噫——”地成长练声变成了奄奄一息的垂死哀鸣。处暑几天后,一年一度的捡蝉也便吿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