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还不到17岁,接父亲的班,到西安铁路局安康分局安康列车段工作。比我大7岁的姐姐已出嫁。两个弟弟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
父亲退休回到老家,正好赶上生产队土地包产到户,他成了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每天与母亲一道在田地里辛勤耕耘,比在铁路上工作还要更加辛苦。凭着勤劳和节俭,两年后家里盖了7间新瓦房,当时在村里算是“豪华”的建筑。我理解父母的艰辛和不易,从参加工作起到我1988年成家之前,我每月的工资除了留下生活费,全部都寄给了母亲。
父亲在工作单位时,出了名的勤俭节约,一直保持“五个没有”:一没有留过任何发型,头发长了剃成光头,省了理发钱;二没系过皮带,裤子用布绳拦腰一扎,省了买皮带钱;三没有花钱买过衣服,一年四季都穿单位发的工作装(铁路服),省了买衣服钱;四没有戴过手表,但上班从来没有迟到过;五没有穿过皮鞋,永远都是穿单位发的劳保鞋或母亲做的布鞋。所以,我们姐弟四人商量,首先消灭父亲的“五个没有”,让父亲享受快乐的晚年幸福生活。但是我们的“好意”,却遭到父亲坚决的“反抗”。我们说服父亲不再剃光头,留个既精神又好看的发型。父亲却说,留光头提神醒脑又舒服,早晚洗脸顺带用毛巾往头上抹一下全都干净了;买好皮带让父亲系上,父亲说不习惯,用惯了布绳扎裤子。我特意为父亲买了块手表,可父亲戴在手上看了看就取下来,说戴手表既不舒服还担心损坏了,别扭。至于皮鞋,买回来了他也不穿,说是上山下地干活不方便,坚持只穿上海牌胶鞋(这是父亲身上唯一的名牌商品)和母亲做的布鞋。
一次我休假回老家看望父母,早上刚起床,就见父亲手持竹筢,身背一背篓发黄的树叶从外面回来,他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我奇怪的问父亲一大早,哪儿来的树叶?父亲笑着不答。母亲对我说,你父亲闲不住,享不来福,一年四季无论天晴,还是刮风下雨,每天凌晨天不亮就出门上山拾柴禾,房前屋后到处都堆满了,家里放不下就给你姐姐家背去,劝他休息一天不去都不肯。
父亲为何就享不来福呢?第二天早上我悄悄地尾随父亲来到山上,只见父亲将背篓和竹筢轻轻放下,双手一颗接着一颗地抱着碗口大的松树、青杠树用力摇动,顿时树上“哗哗”落下许多发黄的树叶和干了的树枝。父亲见我来到山上兴奋不已。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一颗接着一颗地抱着树摇动,一会儿时间,地上满是落下发黄的树叶。我和父亲用竹筢将树叶筢拢在一起,装了满满一背篓。
我们认为非常辛苦的事情,父亲却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原来父亲对幸福的理解这么简单,我彻底理解了父亲,我告诉母亲和姐姐、弟弟,父亲愿意做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去干涉和阻止,只要父亲觉得快乐就好。
父亲退休后无论走到那里,常常向乡亲们炫耀:托共产党的福,退休不工作了,还每个月领59.63元工资。许多人投来羡慕的眼光,夸他是有福之人,有一份稳定的收入。父亲听到夸奖心里感觉比吃了蜂蜜还甜,父亲就是在这种非常知足和自我陶醉、洋洋得意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后来父亲的退休工资年年都有所增长,他却记不住了,别人问他拿多少钱的工资,父亲总是自豪地回答说退休前拿72.84元,退休后拿59.63元,工资都是孩子母亲保管着。至今村子里附近的乡亲们,说起父亲都记得这两个数字,因为他们听父亲唠叨过无数次了。
2003年3月,我接到大弟弟电话,父亲被老家县医院诊断为食道癌,已经到了晚期。噩耗传来,如五雷轰顶和乱箭穿心,我怎么也不相信健康的父亲突然得了癌症,我急忙从陕西安康赶回四川老家。
撰稿人: 李安全
李安全,男,汉族,1964年9月出生,籍贯四川省青神县,大学本科毕业。1981年7月参加铁路工作,198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在西安铁路局、郑州铁路局、中铁快运、成都铁路局工作,从一名普通铁路职工,成长为铁路基层站段领导干部,2013年7月从中铁快运调入成都铁路局安全监察室工作至今。工作中大部分时间长期从事文字工作,主要负责单位文件、电报起草,以及年度总结和先进材料、通讯报道撰写等工作,上世纪八十年代起至今撰写的各种体裁文章数百篇先后被国家、省、市报刊和杂志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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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