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屋》
文/沙四光

老屋,是我出生的地方。1944年农历冬月初三的一个寒夜,我在老屋呱呱坠地,并在这里生活了近20年。
参军三十余载,虽曾数次探家,回到魂牵梦绕的老屋,但因公务繁忙,总是来去匆匆,在家住不了三五日就走了。随着农村的改革发展,老屋早在十几年前被小弟改建成新房。因此,老屋早已不复存在。然而,就在最近一次梦中,我又清晰地梦见了它。可见老屋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根深蒂固记忆。

老屋有三间大房,两间小房。那是我爷爷创下的基业,也是爷爷留给子孙的唯一财产。据父亲在世时给我们讲,修建老屋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据此推算,老屋已有百年的历史。百年老屋,历尽沧桑。它庇护了我们一家四代,我们兄弟姐妹和子侄们都在这里生活过。

儿时的记忆中,老屋虽高,但很破旧。屋顶上长满了青苔和瓦松。老屋多年的风吹雨打,烟薰火燎,已看不见木之本色。只有堂屋门上方匾牌上"積善余慶"四个木刻的大字,还能依稀看到老屋当年的风采。老屋堂屋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上写着:"天地君亲师沙氏门宗历代祖宗神位"。逢年过节都要上香祭祀。但在60年代的"文革"中,被当作"四旧"彻底清除,荡然无存,没有留下任何资料。老屋有三间通体廊檐,地面是用瓦砾、石灰加水反复拍打成浆,凝固后像现代的水泥地面一样坚硬。虽局部年久破碎,但大部分仍光滑如昔。

老屋虽旧,却能摭风挡雨。就连家燕也依恋它,每年春天,从遥远的南方飞来,在屋檐下衔泥筑窝,养儿育女,繁衍生息。他们唱着呢喃的春曲,那可爱的倩影给老屋凭添了许多生机。鸟亦恋巢,人岂能不恋屋乎?
老屋里住着我们和大伯两家人。父辈们当年分家时,按照习俗"哥东弟西,哥南弟北",大伯一家住东边一间,我们一家住西边一间,中间的堂屋两家合用。走的是一个堂屋门,进的是各家的屋。小房一家一间,作为厨房。两家三代十几口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共同生活了数十个春秋。几十年来,两家休戚与共,和睦相处。厨房虽是两间,但中间没有隔墙是相通的。不管是谁家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都要给对方老人、小孩先盛上一碗。这种习俗延续了几十年,我当兵后回家探亲时还保留着这种习惯。老屋虽小,充满着和谐与亲情;日子虽苦,却使人感到无比温馨。

1958年大跃进时,老屋差点遭到毁灭。当时的"共产风"刮得一些人头脑发热。县上派来的工作组组长殷健到我们村蹲点,提出要建新农村,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在我们村搞新居民村试点。硬性让我们几十户人家临时搬到邻村,分散到各家各户住。紧接着把全村几百间房子拆除了。但由于三年自然灾害,国家经济困难,新居民点没有建起来。天灾加人祸,群众连肚子都吃不饱,生活极度艰难。寄居在别人家,家家住房都很紧张,群众怨声载道,写信上访。上级发现后,及时纠正,政府拨专款帮助群众重建家园,重返故里。我们的老屋虽旧,但地势较高,没有被拆除,当作堆放拆除旧房木料的仓库,才幸免于难。待到我们举家返迁时,稍加维修整理,两家人又住进了各自的老屋。

去年春节,我回家看望亲人,所到之处,农村面貌大变样,茅屋土墙不见了。随着农村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普遍的提高。许多有经济能力的农户都拆旧房盖新房,有的还盖起了二层楼,圈起围墙,修了大门。住房条件大大地改善了,但邻里之间的关系却淡漠了;粮食钞票多了,但相互亲情却少了;过去家家有房无院,出门就能见面。现在是高楼深院,人与人之间仿佛有了一条鸿沟。传统的良风美俗日薄西下,越来越淡。

我赞美农村的新变化,感谢党的富民政策。但我也若有所失,十分怀念住老屋那个年代,邻里之间纯朴敦厚的民风。我怀念老屋,因为它是我心中的一块精神领地!


沙四光,陕西汉中勉县人,1944年生人。1963年冬入伍,在新疆、青海部队服役38年,2000年从武警西宁指挥学校校长岗位退休。大校警衔。编著《从军行》,《初涉警营》,《我的亲人我的家》三书。现定居西宁。



修改于2024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