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阳历7月,也是阴历6月,正是暑伏天,这是北方最热的季节,也是多雨的时候。在晋蒙交界的乌兰察布凉城县——我的故乡,麦子熟了。
田野里,一片一片的金黄,在热风的吹拂下,掀起一波一波的麦浪。乡亲们都笑着说:“麦子熟了,动手开镰吧!”
那还是农业社刚解散土地下户的年头,生产力像吹鼓的气球突然爆破,村民的干劲十分高涨,壮劳力自不必说,连平时有病的人也拖着病下地了,放了暑假的孩子们也投入了紧张的抢收小麦的劳动。因为地里的麦子要熟一齐熟了,如果不及时割倒运回,就可能落籽。要是再赶上下雨,尤其连阴雨,那小麦一定会生芽。那样的话,一年的辛苦就白下了。
天一亮,人们就下地干开了。镰刀是昨晚磨的,锋利无比。男人在头前割,这叫拉垄子,女人紧随其后毫不示弱,每人三垄。半大的孩子也跟着割,割两垄。一把把割倒的麦子整整齐齐地躺在茬子上,回头再捆成捆码在地里。
汗,在烈日下滴答,准备了一大塑料卡子的凉水不到半天也快喝完。几天时间的收割,手打出了血泡,胳膊手腕也被麦芒刺红。庄稼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丰收的喜悦和抢收的心急早已忘掉了一切的疲劳和难受。他们心里只有一念头,那就是抓紧时间收割碾打,别赶到雨天里。
连续的抢割终于把地里的麦子都割倒码好,剩下的就是往打麦场上拉。马车、牛车、驴车,还有骡子车一齐拉,车车装得满满的。有的人家没牲口,人力拉,还有的人背。大道小路都是运送麦捆子的人们。
家家户户几乎都有打麦场,大多在离家不远的处开辟出一片平坦的地方。拉回的麦捆子干透的就码成垛,还没干了的就码成“人字”码。
晴朗的天气,人们早早地在打麦场把麦子铺开,晒上两三个小时就开始套上牲口碾,人拽着缰绳慢慢挪动变换圆心,铺好的麦子实实地被碾压了一遍。有的人家用拖拉机带上石磙子碾,拖拉机跑得快,石磙子在麦子上弹蹦翻飞,一场麦子用不了多少工夫就碾完了。等把下面的翻一翻碾完后,就开始收场和扬场。一阵风儿吹来,麦壳飞落到下风头,麦粒齐刷刷地掉在上风头,越堆越厚,越堆越大。大叔大伯这些一家之主们,眯着眼望着咖啡色的新麦粒,在想着交了农业税后,把剩下的卖了钱再买几根檩准备盖新房,大婶大娘在想给孩子们买几块布料,顺便自己也做几件新衣裳,孩子们啥也不想,只是在打麦场边找虫子玩。
“小瓜,大杏,换小瓜大杏了——”孩子们听得真切,卖瓜卖杏的来了。村子大树下,一下子围了好多人,人们盆里、簸箕里盛着小麦。换不换先尝一尝,“唔,不错,好杏,挺甜!”那时钱少,能换的都换,卖豆腐的来了,拿麦子换,卖鞋的来了,拿麦子换,卖铜盛水子的来了,照样拿麦子换,钱就是麦子,麦子就是钱。
麦子熟了,收下的麦子堆满仓。从前吃一顿馒头就是改善生活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人们每天吃白面。“吃饭了吗?”“吃了。”“啥饭?”“就那面包!”馒头也不叫馒头了,自豪出一个新名——面包。
水地多的村子成了香饽饽。姑娘找个人家,先打听水地多的村子有没有年青的后生,不为别的,就为吃馒头,吃白面。
又到了麦子成熟的季节,家乡的麦子几乎没人种了。多少年了,我没有见过麦苗。麦子熟了,成了一个永远回不去的记忆。



作者:李文元,内蒙古凉城县人,一生从事教育教学。热爱生活,书写生活,愿生活的阳光永远照耀着我们一路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