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故乡的味道
刘连芳
我是高邑县高邑镇大夫庄村人,生于一九四六年。中共党员,退休干部。一九六O年上中学,一九六五年参军,一九八五年转业。至今, 离开故乡60多个春秋。六十多年的军地生涯,对于故乡,离多回少。直到二00二年内退(二00六年退休)后,才断断续续回家编辑家谱、村志,间有五六年光景。正是因为这次编辑过程,才使我深深地吮吸到故乡那种越闻越香的味道。
故乡的味道,是童年玩伴的欢笑。
上初中前的那几年,正是半大小子疯玩的时段。那时候,我是大夫庄村中街中段小有名气的孩子王。比我上下不差多大的男孩,大都是我的玩伴,个别大我四五岁的,也称我“儿童团长”,合伙儿共玩。那时上学,作业少,也没有电视、电影和收音机,晚上大都是饭后上街玩。玩的花样还不少:有月光时多藏老扪儿(捉迷藏)、打摊(即在地面上划两道线,间隔一米多。甲方把一尺多长的木棍大头出在另一道线上,然后乙方即用自己手中拿的木棍打击压线的甲方木棍,如一次打击将甲方木棍打退到另一道线外,即认定乙方赢,乙方就要了那根甲方木棍。然后,甲乙換位再打,依次类推)、戳拐、蹦球、夏秋捉蝉、赛爬 树 、老鹰抓小鸡等。最好玩的是捉迷藏:分两组,每组2人以上不等,选个小头目。双方商议好规则,分出捉方藏方,划定藏匿范围。当藏方头儿喊藏好了后,捉方开始找人。当藏到麦垛、谷垛里后很难找到。用手摸不着,可以借用一下小木棍。只要能捉住或捅到对方一个人,藏方认输。然后,双方互换,原捉方变藏方,继续玩。
最难忘的一次是远地捉迷藏。藏点距村南七八里的泲河桥下,几个桥墩,人来回转圈,捉方始终找不到人。最后捉方头儿喊叫,实在找不到了,认输。双方作伴回到村里。那时藏点很多,北至后街坑,西至京广铁路沟,东至千秋台等。那个年代,穷是穷了点,但社会很安宁,家长不担心丢孩子。回家晚了,训两句拉倒,只要不犟嘴,不会挨巴掌。这种儿时的味道,将迈入耄耋之年的我,也从未忘掉,有时还津津有味的给子孙讲故事。回过头来思量,东一个西一个很少见面,又较少联系。有的只有老年手机不能微信,有的有智能机但不会微信。我算是个幸运者,不仅还出气儿,天天看电视、玩电脑、耍手机,偶尔还胡诌几句诗,真象个老玩童。现在玩的花样变了,不过,一玩就容易勾起儿时的玩味。
故乡的味道,是炊烟的味道。
多少年前,农村做饭都是盘一大锅台,装一风箱。每次做饭,都是母亲一手操持,右手添火,左手拉风箱,吐踏吐踏,一会儿饭就做熟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煤很缺,大都靠拾柴或去京广线扫火车喷尘掺土生火做饭。稍富裕农户烧煤烟囱冒出的烟是浅白灰色,穷苦人家冒出来的烟都是浓黑烟。真是风吹缕烟飘云长,闻烟愁断肠。哪一年,我记不清了。东邻家一姑娘和我妹妹去铁路上扫煤尘,不慎被火车轧死,我妹妹也受到极大刺激。自此后很少有人去扫煤尘了。我以前也去扫过多次,现在回想起来也有点后怕。不管怎样,农村的炉烟炕火天天缠绕着玉月絮云。那过年煮肉的香味,平时蒸高梁玉米窝窝头那甜味以及三年自然灾害时的瓜菜代的苦味等等,这些都是故乡的味道,也是一种眷恋。
故乡的味道,是人情纯朴的味道。
我生于高邑解放的第二年。家贫如洗,母亲无奶喂娃,天天把我兜在裤腰包里找乡邻求奶喝,借粥吃。我六七岁了,母亲还经常说,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要不是乡亲们,你的小命早完了。我们村同广大农村一样,有优良的传统民风:重义尚礼、敦厚纯朴、尊老爱幼、守望相助、勤奋耐劳…。人情厚重最难忘的事件莫过于一九六三年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七天七夜的暴雨,街道变成了河流,人们的生产生活受到重大影响。房倒屋塌,重灾户无处安身。社员们主动义务帮助泥土垛墙、盖简易房、垒土坯炕,确不吃主家一顿饭,不抽主人一支烟。这种一家有难,全村支援的事例比比皆是,这种人情的味道随着清风散发在碧野山川。
故乡的味道,是农耕的味道。
故乡的田园、猪圈、牛棚、果林,无时无刻都飘出农耕的清新气息。从秋实的果香、粪堆的草香、牛棚的料香、林木的青香等无不弥漫着农村的芬芳。一九五八年,是个特殊的年代。时年,我十二岁,昼学夜干,星期天也不休息。虽小小年纪,仍跟着大我几岁的乡亲推排子车,拉粪、散粪、打耙、扒畦、深翻土地。尽管秋风渐凉,但仍闻到股股土香风香。有时,在场里干活儿,跟着大人学摊场、翻场,怎么也学不会扬场。偶尔还跟着碌碡在场里转圈轧场,那种说不出写不成的农耕味道,是在城市永远也享受不到的乐趣。
故乡的味道,是乡土文化的味道。
说起这些,有写不完的故事。一九五四年,我上初小一年级(那时学校分初级小学、高级小学),刚识了几个字,就受到了乡土文化的熏陶。解放初,除学习小学课本外,来自乡土文化的渠道主要是两条。一条是听长辈们讲传统故事,一条是看墙体广告。传统故事主要讲村、乡、县的历史变迁、村的人物和刘秀文化(千秋台的传说);墙体文化主要是看标语、墙报。高邑解放前后,老百姓墙上写着很多标语:如把小鬼子赶出中国!打土豪分田地,当家做主人!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打倒蒋光头,解放全中国!合作社就是好,穿得暖吃得饱等等。到了一九五八年第二次思想解放运动时,墙体文化达到高潮。满街的房前屋后,尤其是十字路口,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纸报。当时老百姓都叫念啰儿(后来才知道是顺口溜打油诗)。如你要不识字,等于瞎胡混、迷信不扫,小鬼不跑、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社社都是公有社等等。最有趣的是,我已上了高小,在一次不经意间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账簿。一看是生产队的分粮、菜账单。我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懂谁家分了多少什么?只好冒昧的问问我爹。爹说:“你上学了识字了会算数了,我们老人以前都穷,上不起学,瞎字不识。小队里找不着会计,非让我学记账。我就瞎编乱造,自个儿能看懂就行。”自此,我感到农耕乡土文化很味。如我爹在账簿上标了很多记号。麦穗标记是分麦子,谷穗标记是分谷子等等。数字怎么记呀?他也有办法,l竖道代表1斤,1一9竖道代表1一9斤,十代表10斤,艹代表20斤,以此类推。当时感到很神秘,这么多密密麻麻的自造数记不混吗?这就是古结绳记数的翻版,真有趣啊!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反映了农民象棋文化的水平。我不知道父亲会下棋,某年初中放假回家,爹找我下象棋,其实我不会下,只知道马走日象走田,小卒过河顶车半,不准老头对眼看。当时只会念啰儿,不会走棋。好像只走了十来步,当头炮就将军了。我只好㧟老头于左,我爹说:“俩老头(将帅)见面了,你输了。”我还强词夺理,没打到一块儿不算输。从那次以后,就不找我下棋了。
在大夫庄村还有一种刘秀文化的传说很盛行,什么王莽赶刘秀、千年仙柏、大夫庄、花园村名的来历等。这些故事一直传承至今,并被历代文人墨客赋诗纂文。尤其是我县原政协主席陈金锁和县文联主席单纪兰组织编写了大量的刘秀传说及诗词曲赋,为繁荣故乡文化增添了无数色彩,加重了十三香调料之味。
乡音同样是乡土文化的重要分支之一,具有浓厚的故乡味道。可以说,两人见面一开口听音,就知道你是哪片村人,尤其是方言土语更有代表性。比如说:瑶台(钵)、门疙绕(旮旯)、不沾闲、门儿也沒、可本哩等等。可本哩。一开始,惹的好多人都笑。我们高邑兵分到连队后,北京.唐山.四川.河南等地的老兵都学我们说话。我调到机关当参谋后,我连李师傅也调到机关食堂。当他见到我后叫我可本参谋。我在李师傅眼里成了高邑乡音的代表。同我一块儿当兵的老乡,有一部分人学说普通话,可我就是不想学。当了20多年兵,仍是大夫庄村的乡土味。回县工作20多年,还是一口家乡话,最多说句字儿话,但音儿仍不变。前些年回村编纂村志时,三天两头到乡亲们家里历史钩沉。乡亲们说,你好几十年不在家,还是一嘴老家话,你可不如言xxx,当兵比你时候儿短,可满嘴北京话,撇的也不太象,一听那音,身上光想起鸡皮疙瘩。我认为,普及普通话没错,但和乡亲们交谈还是方言土语好,便于沟通,不脱离群众。
我喜欢故乡的味道,那是父母姐妹的味道,是乡风民风、乡韵民情氤氲飘逸的味道,是乡土文化熏染不落的味道。这些味道已成为一生的特有印记,是我叶落归根的磁铁力源。
202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