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光影路,难忘许多情
作者|野蔷薇
题记:在峨边,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常年在风里来雨里走奔跑在大山里,为乡亲们带去丰富的精神生活和文化享受, 他们不计报酬多寡,只为那份执着和热忱,在光影人生里书写着浓墨重彩的一笔。今天,让我们走进他们其中的一员,感受庞生培夫妻一路走来的苦辣酸甜 ……
在沒加入放映队成员之前,我和妻子陈夫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过着田园生活,我的家座落在新场乡庞沟村三组一块前面有水后面有山的山坳中,虽然靠种地收入有点微薄,但一家人其乐融融也算是平淡而闲适。
突然有一天,我一个在峨边影院工作的亲戚告诉我,他们正在招募放映员,问我有没意愿加入他们团队,想着儿女已成家立业,自己和妻子又在壮年,放映员的生活不是坐班制,对我们家庭来说不影响侍弄庄稼。于是我试探着征求了妻子意见,妻子一听说可以当放映员,语气坚定告诉我,“这么好的事,快答应下来,就说我们愿意。”看着妻子开心得像个孩子,本来有点忐忑的一颗心瞬间得到了放松。
在等待正式上岗期间,我和妻子经常说起小时候翻山越岭别村去看电影的趣事,妻子是甘洛县田坝村人,她说她十二三岁时候,有天晚上去几里地之外的邻村看电影,要经过一条河,当时是夏天,正遇涨水,脚上穿的是一双凉鞋,涉水过河时尽管与小伙伴手拉手,但仍抵挡不了汹涌河水的冲击,一只凉鞋被水冲走了,最后索性把另一只凉鞋也丢弃了,光脚走在石子铺的路上,脚板被石子硌得生疼,但和伙伴们在晒坝上成功看上了那场电影,心里也异常高兴。
而我本人从小也是爱看电影,只要听说哪个村在放电影,胡乱吃过晚饭后,便找来油筒,说起油筒,可能现在的人不知何物,就是截取两节相连竹子,下面一节用手把持,上面一节的竹节处打一个小孔,把煤油倒进去,然后用一段破布条穿进去留一节在外面,布条经过油一浸透,在漆黑的山路上用火柴点燃布条,几个人用这样一个油筒照路都没问题。那个时候家里穷,手电筒简直成了山村人家的奢侈品,大部分人摸黑出门都用火把或油筒照路。记得有次去四五公里远的长虹村看《霍元甲》的电影,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这新鲜事物,当时在长虹的村委会坝子上,挤满了看电影的村民,近点的都从自己家里带了小板凳并占据了有利位置,而远路赶来的村民只好站着,我个子稍高点,随着黑色的胶片呲呲转动的声音,放映机投射出来的亮光直达幕布, 幕布上的人物、影像、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当时真有点好奇这神奇的玩意儿是怎么生成的? 当时黑白的画面给了我视觉很强的冲击力和心灵的震撼力,让人仿佛置身其中。同时,人群里那个放电影的“放映员”也令我羡慕不已,心里想着,他不用与我们一样翻山越岭去看影片,自己想看什么片就放什么片,多带劲呀!以至于在回家路上还在想着电影里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武打动作,还有那个娴熟“操控”着画面的“放映员”。因为当时老想着这些电影画面,以至于在走路时不小心崴了脚,虽然疼痛难忍,但一想起铿锵有力的霍元甲的主题歌,硬是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疼硬撑着走回了家。尽管如此,以后只要听说哪个村放电影无论刮风下雨我都会禁不住精彩电影的诱惑,再远的村再陡的路都要心急火燎的跑去看,不为别的,就是对电影的一份好奇和热爱。
这份热爱用一句矫情的话来说,已然根植进了我奔涌的血脉并且贯穿了我五十多年的人生。
2014年3月1日,这天对我们夫妻来说是个令我们一生难忘的日子,当签完合同,接受完上岗培训,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放映员了。当时全县十九个乡镇,我们放映范围覆盖了九个乡镇,分别是五渡、平等、共和、新林、白杨、杨村、觉莫、宜坪、新场。为此妻子还特地做了一大桌好菜庆祝了一番,庆祝我们夫妻正式加入了峨边惠农放映队 。
因为有了小时候去别村站着看电影经历,我们首先自费买来了三十张塑料板凳,还买来一个高音喇叭。我们为这一新职业和新身份倾注了太多的憧憬和热情……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原以为放映员的工作比家里干农活还轻松,殊不知 对我们来说,正式考验才刚刚开始。我和妻子计算了一下,我们负责放映的九个乡镇共有59个村,如果每个村一个月一场,我们都要用59天才能放完一轮 ,那么照这样下去我们的放映任务就无法完成,公司又有明确规定,每个村至少一个月要有一至二场电影,每放一场电影前要去乡文化站盖公章,放映完又要找村上盖公章,这是硬性规定。于是我与妻子做了分工,我们每到一个乡镇一切就绪后,我与妻子便分头去不同的村放映,往往是我把妻子载去一个村后,我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村。但我们又达成了另一个共识,既分工又有合作,很远的村就一起去放,因为我们都不放心对方的人身安全。
我们放映第一站选择去了最远的平等乡,而平等乡又选择去了最难走的战斗村放映,当我们把放映设备装在农用三轮车上,两点过就从家里出发,在接近战斗村时已走了三个多小时,只见通往战斗村的路全是石子铺成的毛路,一眼望去又陡又窄且弯曲 ,性能不咋样的三轮车车轮不停打滑,有几次都因恐惧而握不住车把手,好不容易到达那个村也是下午六点过了,等调好设备扯起幕布,便拿出高音喇叭一遍一遍地叫着收工回家的村民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来看什么电影。等村民三三两两的到来后,还要开启峨边惠民数字电影院线有限公司监控的GPS定位系统以及摄像头,放映员的一举一动都在公司监控下完成。公司有一整套规定,每场次不少于5人观看,每场次一般放一部科教片和一部正能量故事片,我们一般都是两部故事片外加一部科教片。随着数字影片解码卡的播放进度不断跳进,放射机投射的光照亮村民一张张兴奋的脸,播放抗日电影剧情到高潮处,有的村民会把自己代入到电影中,大声叫着打得好!打得好!每每看到一张张兴奋的脸庞,我和妻子就感觉这一趟走得很值,也很有成就感。一场乡村露天电影终在村民不舍中落下帷幕,看着渐渐散去的村民,我们又收拾好设备踏上了归程。回来时因是晚上,又经过那段路时,我和妻子望着山下,不觉脊背一股股的发凉,整个路周围全是白砂岩,在漆黑的夜色中透着诡异的光亮,路边没有一丝遮挡物,连一棵树都没有,如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作为丈夫,我尽管心里直犯怵,但我还不得不强装镇定,在妻子面前说着轻松的安慰话,而妻子似乎看出了我内心的紧张,叫我把车往里靠再往里靠。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我们能互相听到彼此慌乱的咚咚心跳的声音,这声音像棒槌一样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我们脆弱的心脏。等我们好不容易安全下到山脚下,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袭上心头。虽然仅仅只有一公里多的下山路,我们却足足用了至少半个小时才走完,而我的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那个夜晚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后了,上床后,我一夜无眠,而我妻子却因恐惧被梦魇了,在梦里大声叫着”快朝里面开,快朝里面开,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听着妻子梦中无助的呼喊,我不由得开始审视我们所做的这样的选择,不知是对还是错。但既然选择了这样一种职业,我又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大的困难都不要放弃,我也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如果放映生涯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继续着也不失为是人生中一件不可多得好事。但世间事总有令人不称心的地方。就在当上放映员第二年八月份,我们在去杨村乡上营村放电影,当时放的是抗日剧《地道战》一个喝醉酒的村民当场耍起了酒疯,在放映中途,不由分说把数字影片解码卡抽掉,这个村民还骂骂咧咧的说些难听的话,扬言要把放映机砸烂。想着他是处于醉酒状态,我们尽量不与他发生争执,这个村民的举动也引来其余村民谴责声一片,最后这个村民把解码卡还给了我们。我们才得以把电影继续放完。有次去一个村,村领导说怕人多了把村委会设施破坏掉,便把我们安排到了一个偏僻人烟稀少的土庙去放,这个土庙路陡弯多,车子打调都很困难,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看电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放映过程中令人感动的事也有很多,我们每次去沙坪镇的白果村放映,村委会领导全部到场,自始至终都在维持着秩序,还告诉我们下次去不用自己带凳子,一切由他们村上来安排村民就坐。 也是在沙坪镇的六丰村,村干部每场都能组织三百多人来看电影,这热闹的场景就如我小时候看电影的场景,在现在互联网发达时代,能有这么多人热爱着看电影,确实让我感到很意外,所以我在放映中遇到点小挫折都选择了忽略,再大的困难我想我们都能克服,我们不想让热爱电影的人们感到失望。
但就在2022年5月的26号这一天。我去雪山村放映途中发生了车祸,因一个拐弯没有看到前面急速驶来的一辆越野车,一头撞到了越野车的前挡风玻璃上,醒来时,我已在医院躺着,脑子昏沉沉的,医生说严重脑震荡,腿也受了伤。令人感动的是县宣传部的王莹、葛盛强两位副部长以及市县电影公司的领导都到我家来看望并慰问。领导们的关心让我感到很温暖,同时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为了放映事业,尽管付出了很多,甚至有时也有委屈得掉泪的时候,但上级领导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我觉得付出再多都很值得。
现在因我上次车祸后 ,妻子不敢让我独自一人去放电影,我们也教会了儿媳妇如何放电影,我总在想,如果我真放不动电影了,还有家人愿意继续我的放映事业,这是我最感欣慰的。现在每次车子行走在宽阔的硬化通村入户路上时,我心情都无比激动,这得感谢国家的强大和扶贫政策搞得好,我十年为数不多的放映经历也是见证乡村基础建设从落后逐步走向辉煌的一个经历。我买的三十多张塑料小凳子已经派不上了用场,都被我用来倒着装上泥土做了花盆,也算是旧物利用吧。
一转眼我们在放映这条路上披星戴月一走就走了十年,三千多个日夜,共放映两千余场,行程十万多公里,尽管有许多坎坷,但能把公益电影带给村民并且丰富他们的夜生活我又充满了激情和力量,今后我将继续当好放映员,让农村公益电影成为峨边千家万户的纽带,也为助力乡村振兴贡献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