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 出
“汤果群”，是为一场演出临时组建的一个群体。
崇澧生态园，在澧水河边上，崇山的山根处。园子围了大片的山地，栽了些花草果木。不见花仅见矮树上挂着几个小毛桃。或是平日里生意清冷，疏于打理，周边藤蔓蒙茸，杂草丛生。园子的矮山托着崇山层峦，满目苍翠，风景大矣。进园，碎石地坪间，一排木板屋挂着一溜的红灯笼，几间矮房错落周边，打理得还算整洁，有几分雅苑的感觉。演出在狭长的饭堂里进行，其实算不上演出，就是一帮闲而无事爱好广泛的翁媪，自娱而自乐，自乐而自醉。正所谓，“盖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器乐演奏、舞蹈、歌喉展示，五花八门。因为阵仗搞得有点大，堪比一场群星汇聚的综艺节目。故此，活动参加者都美其名曰：演出。
已是炸热的夏日，用老大庸话讲，猛子太阳晒得死人。山边的树叶纹丝不动，湿的水气从田里、牛卧氹里膨胀出来，充溢在潮热的空气里，让人感到格外地闷热。日上二竿，三三两两的人们陆续在园子里汇集。浓装淡抹的女人家，艳丽不失端庄，不见臃肿甚或妩媚，雍容而时髦。三个婆娘一台戏，熟人间打招呼那朗朗的笑声有些高，仿佛中间隔着仙人溪一样。穿着随意的老后生们，眉目四顾，所留心的与其说是满园子的“花枝招展”，倒不如说是心里想到的某个人是否已经到哒。三两只麻雀踮着脚在园子的乱草里跳来跳去，对喧闹的人们无丝毫惧畏之意，毕竟也是崇山脚下的老麻雀了。
狭长的饭堂对着门的尽头搭个一步梯的台子，铺着红色的地毯。十多张大圆桌和几十把高靠背的木椅子挤在饭堂里，大几十号人其间挨挨蹭蹭。汗味、烟味，女人家化妆品的各种气味融成一个气团笼在屋子里，像山里的名人-地哥，自己泡制的中国第一老酸菜，浓、酸，带点淡淡的野菜香。同是澧水河边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俗话说，人老话多。其实不然，上年纪的人大多时都是寡言少语，只有人多的时候就有点“人来疯”了。闲适地谈笑，东扯葫芦西扯瓢的卵谈，如仙人溪里的水，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一扯就是半天，毫无倦意。怪卵哒，人往往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是一种样子，好多人搞到一坨又完全变成另一个样子。
电吹管齐奏《我的祖国》，汤果群的主打节目。
庄裙妇夫和沙导是裙主又是总监加总导，三个人都是有一肚子“经杆子”的角色。为参加活动有“打眼”的表现，三人忙了半月有余。别看进哥平日里做事偶尔还扯点“散方”，一旦干起正事，那是一脸的“麦子相”，像七八十年代的老干部。一只裤脚卷着，一只裤脚吊着，时不时乜眼瞧一眼身边的人，再抬手抹一下脑门上的汗珠子，表示在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满满的正能量。
在过几天就要入伏，老班子讲，发过端午水，雨水贵如油，今年夏至后的雨水却贱如牛尿。前些日子每天都在下雨，雨有大有小。后几天都是蹦子太阳，酷热难当。裙主总能寻到一砣地方，每天都组织大家弄一阵子。沙导卡着点子举手跺脚，十多根管管，齐鸣齐收，颇有气势。更有那一招“刹巴住”，把众人提到喉咙管里的那股丹田气齐根截停，憋在了嘴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旦一起喷出来，天门山的岸壁上一定会再吹出一个眼来。功夫不负有心人。自我感觉，节目大成。
已是日上三竿半，汤果群排在第一个节目，辛苦半月就为了这一刻。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女人家袭艳红星满小花的长裙，绰约多姿。老后生们系红色领结着一色净白的衬衣，神采奕奕。人就是要衣装，稍加装扮，老者和半老者都仿佛年轻了至少十岁。舞台上错落有致地排开，指挥一个缓缓的起手势，音乐声缓缓飘起。“一条大河，波浪宽……这是我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细淑婉转，情深绵长。吹管管的人在倾心地吹奏，女人家长裙紧紧裹住丰腴在红地毯上曼步轻移，特别是那眉眼间闭花羞月的眼神，让百花自叹弗如。难怪园子里看不到么子花，它们早不早就躲进刺弄冈里了。么子是感心动耳，荡气回肠？此刻，音乐与人的心灵碰撞交融生出的赏心悦耳，柔柔的情怀，便是完美的解答。澧水河，日月经天。崇山，山高土厚。讲大点，这片山旮旯虽名不见经传，是大自然馈赠我大中华的。讲小点，是生死于斯这片山里人的。再讲小点，此刻就只是汤果群这帮女人家和老后生们的，她们已把自己融入了这片山旮旯里。哄哄嚷嚷的屋子里出奇地安静了下来。几分钟的时间，很短，静的是那么的长。
“如果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节目的尾声插一段男女合唱，是节目的小高潮。浓重的鼻音，亮如莺啼的女高音，山里人特有的普通话，和谐交织，歌声气势如虹。
一点红和浩哥毕竟都是合唱班的高材生，那声音格外粗浑高亢。像屋外柳树枝丫上的“蛣鸣”（蝉），为向异性展现自己的强壮，做死的挤弄着气囊，一路高歌。音乐和歌声渐收，一个整齐划一的“刹巴住”，众人把手中“啄子炮”高举起，激情地挥动，就差一点要捅破屋顶，把节目推向了天花板。
猛子太阳已正正的挂在头顶，园子里小树的荫影子像一条条狗拦路躺着，那几只老麻雀躲在荫处叽叽喳喳。屋子里欢闹声冲破屋顶悬在空旷寂寥的酷热的空气里，有点像一群老者大热天里爬眼门口那高耸云天的崇山，爬不动哒，出几口粗气的那种喘息声。吭哧吭哧，断断续续，缓慢重拙，带着山里人那种牛脾气的韧劲。
岁月不饶人，爬得动就是好滴。爬不动了，憩会气，抖擞精神接着爬。这片山旮旯，除了崇山，还有天门山、青岩山、七星山、七十八座马头山……
年年岁岁山相同，岁岁年年人相似。
撰文 山中老猴
图片 演出群里下载
2024年7月8日于崇山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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