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志
1， 写作的使命感
本来我对以童年为题材的文章并不想写，因为我的童年及人生实在是平庸的乏善可陈。但人到中年，我逐渐发现，人人都会经历一次从幼到长，从生到死，看似人人都在走相同的路，但故事各有千秋。自然，童年是有区别的，不同时代的童年还会有天壤之别。
我的童年和我父辈的童年有区别，父辈和曾祖父辈又有区别…今天我们的子女的童年和我们的童年又有很大的区别，今天新出生的婴儿，他们以后的童年和我们的孩子的童年又有区别。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用笔把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记忆永远“留住”。老者可赏，幼者可知，不至于让一代人的成长经历在茫茫时空中烟消云散。
在我看来文人写作是在用文字来描绘社会、历史、人心以及表达自己意图的一种别样“画作”。不同的是美术家笔下的大作是对人物、社会静态的展示，而文学家的文字“画作”则是一种动态的描写。帮当代人和未来人保存住一段记忆是文学爱好者应有的责任和使命。
我生于1977年，今年已44岁了。现在还能清楚地记起童、幼之年的许多美好的往事。给我印象最深的有几件事。
2， 田园旧梦
今天的孩子一出生，睁眼看到的世界就是满山遍野的柑橘园，一到秋季，农民们把白纸袋千辛万苦地套在每一个果子上，万顷黛绿色中斑驳着亿万个白点，形成了当今农村的一大景观。走在乡间的马路上一眼望去，山冈上、平原里，除了柑橘树，山上偶尔有几棵残存的松树，仿佛比这里的人口还稀少。八十年代的时候这里的起伏的山峦上满眼是一眼望不穿，黑幽幽的松林。很多山峦上松树被砍伐殆尽，种上了能“生钱”的柑橘树。这里曾是松竹的故乡，今天的松和竹都非常少了。童年坑洼不平的土路也建成了平坦舒适的水泥路。勉强可以通行一辆大汽车的水泥路枝枝YY地通向村里的每一户人家。而过去山村人家门前都是一米多宽的田坎路。
在童年的记忆里，田坎路的两边都是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水稻田，或高低错落或一马平川。那时的农物为分为“大春”和“小春”，大春指水稻，水稻成熟的时候，田野的颜色由青转黄，我们小孩子爱到田边捉蝗虫玩，捉蟋蟀油煎着吃，或火堆里烧着吃。小春是油菜作物，金黄的油菜花开的时候又引来无数嗡嗡作响的采蜜蜂。此时全国各个省的养蜂人早已在村子的各个地方搭好帐篷摆开了蜂箱，准备收获这份来自春天馈赠的甜蜜。站在高处看，水稻也好，油菜也好，随着月份和季节的不同，山村田野也焕发出不同的绚丽色彩。辛勤的农民就是大地艺术最优秀的工作者。
记得小时候，遇到秋收稻谷的那段时间，由于与时间赛跑，金灿灿的阳光和酷热的高温下，大人小孩挥汗如雨。那时，往往是几家关系好的互相帮助。今天几家人帮某一家收，明天又轮着帮另一家。妇女们就面朝黄土背朝天90度弯腰割稻秧，壮汉就打谷子。最开始是用大方桶打谷把子，后来又用先进点的打谷机，但要用脚去踩，打谷机有双人的也有单人的。后来打谷机又被农民改装成了电动的或汽油机带动的，省去了脚踩的疲劳。小孩子就负责在田里飞快地抱谷把子。最后老百姓又肩挑背磨的把丰收的稻谷走田坎路运回家。那个抢收的季节，在坑洼不平的公路上到处都是晒着谷子的晒垫，要想开车过路太难了。农民的院坝里也到处都晒着谷子。
那时的大宗作物就是水稻和油菜籽，也有农民在旱地里种小麦、玉米、红薯、花生…的。在我父亲童年时候还有种棉花的。在我出生以后就再没看到过棉花是什么样的了。在我孩子出生后他们就不知道小麦和水稻长什么样了，更没有参与过相关的劳动。
今天满山遍野的柑橘树，在我小时候还只停留在“庭院经济”的状态。就是农民在自家院内院外种几棵柑橘树，供自己吃，吃不完的就拿到街上摆摊卖或送人。有的人家不种柑橘就种点梨🍐树、李子树、苹果🍎树、板栗🌰树…那个时候农家种李树较多。一个生产队只有一个集体果园，全是柑橘树，那个时候柑橘的品种就是“红橘”一到采收时节满树都是红彤彤可爱的果子。唐朝宰相张九龄诗中称“丹橘”，但这个品种在今天早就已经淘汰了。在我家乡，柑橘的品种经过了很多次的改变才变成今天的几大品种（耙耙柑、丑柑、爱媛…）。
我所在的农村是小丘陵地势，田小路窄山多，那个时候机械化程度也不高，农民的大春耕和小春耕基本都是用牛耕田，我们这一带都是用水牛。有的地方是用黄牛耕田。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有一句关于耕田的文句：“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
那个时候的牛真的太辛苦了！很多人家不是一户人家养一头牛，而是几户人家共养一头牛。也就是一头牛要完成几十亩地的耕作，还要经常将牛外借别的人家，牛还要完成额外的沉重劳动。
牛不会诉苦，不会流泪，不会反抗，有的母牛肚子里怀着孩子，仍然在用力地拉着没完没了的沉重犁、耙，走慢了时不时的还要挨两鞭子。农忙时节每天很晚才迈着极度疲惫的步伐被人缓缓的牵回牛舍。主人给它的晚餐就是几把干谷草一桶井水。老牛卧在地上凄惨的望着主人，嘴里缓缓地嚼着干稻草。漫长的夜里还要忍受无数蚊子无尽的折磨。
牛也许还未缓过肢体肌肉的酸疼，第二天一大早又要被人无情地赶到田地“继续上班”。我见过有的牛实在是太疲倦了就倒在田里四脚朝天浑身裹泥任凭主人怎么鞭笞，忍着剧痛也不肯起来。仿佛是在像人一样面对苦难而又无奈的命运，仰天长啸；有的牛有脾气，忍无可忍之下就挣脱木枷跑掉了，但被主人抓住后栓在树上遇到脾气暴躁的就是一顿疯狂的毒打。
童年的记忆里，家里养过一头老牛，是我爷爷时候传下来的。我爷爷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特别心疼它，在他养牛的时候农忙时还要给牛喂饭。后来这头老牛传到我父亲手里就由四户人共养着。这两个月在我家，下两个月就在大伯家…轮流由这几家人的孩子平时牵出去放。
后来这头粗壮的老牛因为年龄原因按农村的习惯就要由牛贩子牵一头年轻的牛来交换这头老牛，然后再补点钱。而这头为几家人贡献了一辈子苦力的老牛，它的下场就是被牛贩子牵进屠宰场。牵牛的那天我哭了，良心在滴血，心中有万般的不舍，但我阻止不了大人们麻木不仁的行为（我父辈都是很善良的，只是那时的习俗就是这样的）。
再后来，这头年轻点的母牛产下了一头小牛，在小牛不到两周岁时，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又一次看见母牛被卖了，小牛就望着妈妈仿佛是在悲伤的呼叫，母牛在被牛贩子牵到一百米远的地方时仿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回头看了一眼呼唤妈妈的孩子，又跟着牛贩子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头…我的心就像扎了钢针一样疼。劳力不如从前了就一定是死，这就是牛的宿命。
若是今天，我就是白养它一辈子也不会将它卖掉。高雅者，看待一切有情之物都是至高无上的。粗俗者，煮鹤焚琴只为一餐之饱。
. 3， 炊烟与水井
今天，当你开着汽车🚗行驶在平坦的乡村公路上，一个个精致的住宅小区，一栋栋气派的西式别墅映入眼帘，这就是当今农村的新式民房。
在儿时的记忆里，民房就是黄灰色的泥砖墙，黑色的瓦。有些穷点的人家还住的是土墙，更穷点的就是房上还盖的是稻草。
厨房里一个灶台两口大锅。一个水瓮一个木制碗柜，一张木制四方桌供吃饭用。地下也没有一点点石灰水泥。到冬腊月的时候灶头上的梁段下吊满了过年的腊肉香肠。
灶台前堆满了从山上弄回来的柴火。煮饭炒菜都在黑油油的大锅里。有时候为了煮好一顿饭，柴火的烟雾弥漫整个屋子，会熏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泪水直流。有时候一个人在锅边炒菜还要赶紧去灶口加把柴、拨下火，不然火熄了菜又炒不熟。或者有时为了炒个菜生火都要耽误十多分钟。今天有了天燃气，有了电炒锅、电饭煲，回想那个时候真的害怕再回到从前。
现在的农村也和城里一样，通了自来水。但在我小时候，那个时候是没有自来水的，坝区的农民吃的是井水，因为坝区挖井不深就出水了，但也是八九户人家共用一口井。我小时候就经常伴随父母亲到两百米外的井边桃水。有些山上的人家也要下山来挑水。后来每户人家为了方便就各自挖了一口井。夏天一下过雨后，一些青蛙、蟾蜍也会跳到井里去。在山区用水就更麻烦了一点，因为地势高，井要挖很深才能出水，工价和技术要求也很高，很多人家就在房子附近挖一个土水池，接天上的雨水和沟里流来的水。老百姓的生活用水就在水池里挑，有时候牛也在里面饮水，青蛙、蟾蜍和一群蝌蚪经常在里面“洗澡游泳”。小孩子爱搞恶作剧的也会偷偷向里面撒泡尿。后来山区人家也打了深井，吃上了卫生水。前几年又全通了自来水。
今天，电器设备是应有尽有。大到电视小到手机，从煮饭的电饭煲到出行的电瓶车…百姓的生活几乎无时无刻不与电相关。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一段时间老百姓是过的“无电生活”。我曾调侃自己经历了人类的两个时代，即从史前文明以来的“无电时代”和八十年代开始绵延无穷的“有电时代”。
我们蒲江县西来乡是1983年通的农村电网。在电还未普及以前，只有个别村是通过小水电站发电的。那个时候没有电灯，经常看见母亲点着煤油灯在昏暗的厨房里宰猪草。当母亲要到另一间屋子的时候又把灯也移去，灯随人走，留下的又是一屋漆黑。
有时灶台上点着煤油灯，灶口里燃烧着旺盛的柴火，锅里一口蒸饭的圆桶，盖着锥形盖子，正热气腾腾，而我左邻右舍的婶婶、伯娘也爱过来陪母亲在灶旁拉家常。幼小的我感觉这好温暖好亲切啊！
4， 童年的娱乐
今天，在水泥路上牵着小孙子蹒跚学步的这批六〇后，就是我们这批七〇后儿时的玩伴。几十年过去，一晃我这个当年的小儿童，自己的孩子也读大学了。
我的童年，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更没有微信和游戏。不像现在的小孩子从小就沉迷游戏不能自拔。但是我们的童年具有的那些乐趣是今天深陷游戏里的孩子体会不到的。
那个时候一个生产队就一二十个小孩，大小参差最多也就是十来岁，但都能玩到一起。比我大十来岁的大哥哥们，我就好奇地看他们打自制的火药枪。现在，那批玩火药枪的大孩子他们的孙子都快读小学了。
有时候成群结队的孩子们会把干油菜杆折去一截利用根部当枪把，玩打仗的游戏。学龄前的每一天出门都有游戏。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没有竞争，没有攀比，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心理的落差，一脸天真烂漫。
除游戏外还有一种娱乐方式是野炊，也就是我们儿时所说的“办锅锅样”。也就是几个孩子拿着一个小钵钵，带点水、油、盐上山，在斜坡上挖个灶坑，再到田里挖点土豆，削去皮切块放在钵钵里参上水放上油和盐，煮的半生不熟的就开始吃了，还吃的津津有味。
八五年跟着哥哥们去上小学了，那时学费是五块钱一期。也是大大小小一群小孩走在一路，那时的枫江村小学离我家也就是三四里路，上学路上总要走过重重松树林，现在早已面目全非，成农民的柑橘果园。当时大点的孩子现在也有五十岁了。大孩子边走边看连环画小人书。有些生产队的孩子上学还推着铁环去的，小时候称为“推锅圈”。
一到下课或放学，满操场的孩子不是打陀螺就是“敲鸡腿”或者玩各种游戏。有一种游戏叫“打群架”事先就划分好谁和谁是一盟的，不是要把谁打伤，而是要把那一边打败为止，胜利的一方赢得荣誉感。打过闹过也不记仇，在课堂上照样嘻嘻哈哈。女孩子就玩跳绳、跳皮筋儿、跳房子…
那个时候没有网游，可我们的精神世界一点也不贫乏。游戏可多了，如打三角板、四角板…也就是把香烟纸折成一个个三角形，甲孩子放在地上，乙孩子若将自己的三角板打下去将这个三角板扇翻面了，那这个三角板就是乙的了。打四角板也是一样，这是当时流行于孩子们中间的一种赌博游戏。
当时在校园里还流行着一样东西就是孩子们自造“洋火枪”。就是自己用粗铁丝做一个手枪架，然后再用自行车链块和象皮做击发装置，填充物就是火柴头。每次抠动搬机会发出“叭”的爆响声。孩子们寻的就是这点刺激。
放学回来的路上，孩子们也是成群一路，有些调皮的娃娃看见路旁一丛干藤笼，懵懵懂懂的就点起火来就烧，把火烧旺了，人跑了，会引起什么后果也不知道不考虑。或者夏天的时候，满山遍野去松树林里寻“茶片”“茶包”（野油茶树结出来的嫩叶的病变叶，肉厚清脆爽口，但较稀少）。或是到沟边地角去摘成熟的覆盆子果果吃。
那个时候的农村孩子是没有什么卫生意识的，夏天小孩都喜欢拿个瓶子装上井水到学校喝，有的小孩居然用装“杀虫双”高毒农药的胶瓶子装水，估计是稍微清洗一下就行了，家长也不管。还有的孩子邋遢的让我都感到作呕…
放学或放假了，孩子们做的最多的家务就是去放牛。牛在野外吃饱喝足了又牵回来，有些机灵点的孩子会想方设法骑到牛背上。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孩子们不仅要放牛，还要放猪。就是赶着一群黑猪仔到田边、山林去放，牧童手里拿根竹竿。放牧的孩子在山林里聚在一起又是一次游戏。如玩“躲猫猫”、滚弹子…
夏天中午，孩子们会成群结队到河滩里去洗澡，年龄大的长我十来岁。那时的河水虽不是清澈见底，但水没有被工农业污染。
5， 电影电视
今天，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台大屏幕的液晶高清电视机。由于手机的智能化和强大功能，数字高清电视都被人们冷落了，手机成了现代人唯一的宠儿。可在我的童年和幼年，当时人们最热衷的是电影。晚上，邻里之间听说什么地方在放电影，成群结队打着火把、电筒翻山越岭的也要去。我被母亲背在单被子里，她和乡亲们走夜路的场景我还依稀记得。
那个点煤油灯的时代，西来电影院是逢场都在放电影，售票窗口前总是人山人海，影院内总是坐无虚席。我母亲就是一个典型的电影迷。
后来我也渐渐长大了，我们村一个张师傅专门放电影的，他骑辆自行车，尾架两边各绑一个铁箱子，尾架上再绑一个箱子。村委会安排他今天在这个生产队放电影，（八三年后村里放的电影是彩色故事片了不再是以前的黑白电影）。过几天又在另一个生产队放电影。只要听说今晚上要在生产队的公房坝子里放映，天还没黑孩子们就抬着板凳到荧幕前守着了，占最前面的位置。一到放映的时候，坝子里早已坐着和站着挤满了人。小孩子一边看一边兴喜地学嘴学舌。有的观众入戏太深，恨不得就要钻进去为剧中人物出主意了，随着剧情的不同，观众脸上或出现喜悦或出现愤怒，或是哄堂大笑，或是议论纷纷。在放映结束后，一路上乡亲们都还各抒己见指评剧中人物的是非曲直。
再后来村上的放电影也逐渐的商业化了。只要那户人家办喜事，出点钱就可以请张师傅来放一场电影。于是有几年办喜事放电影就成了一大习俗。
说起电视，它的出场要比电影要晚。我家是八五年买的电视机，当时是“金鹊”牌的12英寸黑白电视机。在当时所有的电视机品牌中“长虹”电视的质量是最好的。但那时的杂牌电视机质量不行而且信号又经常不稳定。一出现噪音图象消失就赶紧去屋檐下旋转天线杆。但很多时候，电视剧正看的起劲，突然图象消失了，屏幕上全是“雪花麻子点点”怎么转动天线杆都没用。要么有时候会突然停电。这些弊端在今天早已不存在。高清电视用的是网络，皮肤上的汗毛都能看清楚。停电的事少之又少，但在那时是家常便饭，且电压又不稳定。
当年受亿万人追捧的电影，今天已冷落到了极至。这几年村委会经常在组织放电影，可坝子里只有两三个人在坐着看。人都到哪里去了？在玩手机，在打麻将，在看电视…
在八五年以前，我们要看电视📺就要到一里路外的李师傅家里看。那也是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李师傅是开大汽车的，那个村又最早通电。所以当时上下几个生产队就他家有。
那个时候的人非常的有人情味，对每天去他家的邻里都是一样的热情，从来没有一点点不耐烦。遇到主人正在吃饭，陈阿姨总要反复问客人吃饭没有？如果没有就要拉客人去将就吃点。后来电视里放《霍元甲》、《成真》，下午天未黑就来了几十个去看电视的。逼着主人把电视从厨房移到堂屋前，让客人们在院坝里看，主人有多少凳子就给客人多少，没凳子的就站着看。
后来我家有了电视，经常一个屋子也坐满了人。以后每家每户都有了电视机，这种邻里之间蹭电视看的现象就再也没有了。农村也少了一份热闹和温暖。
6， 转乡小贩
童年的记忆里，有太多今天早已不存在了的风景。
李营的李矮子是个憨厚老实的小商贩，个子一米四左右，人称“李矮子”。他挑着一副挑子，里面装满了酒、酱油、醋、糖果…他翻山越岭来到我们家门前，走在田坎路上，狗在门前吠，小孩子在后面追。我每次喊他一声“幺老爷”他总要很和蔼的给我一个水果糖。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远就听见叮当、叮当、叮当…的金属敲击声，人们就知道是卖麻糖的杜大爷來了。他同样和李矮子一样挑着副箩兜担子。一头装着麻糖一头装着谷子。如果有人用钱买麻糖他就卖，如果没钱用谷子换麻糖也可以。我父亲是当地的名人，我每次叫他一声杜爷爷，他都会敲下一小块麻糖给我。但太想吃了又没钱买，只好和小伙伴们紧紧地跟在杜大爷的挑子后里走好长一段路。
那个时候像李矮子、杜大爷这样挑着挑子走村游乡的十分常见。我们称这生意是“转乡”有的地方称“货郎”。最早的记忆里还有卖饭的，大爷或大娘背上背着个大饭桶，边走边喊。农村人忙时来不及煮饭就去买点饭奏合吃。
那个时候不光生意人在转乡，很多手艺人也在转乡。但很多当年我们见到过的东西现在都消失了。
很多手艺人就凭着一套工具就走村串户挣钱。比如腌牛的（使牛绝育）、腌猪的、腌鸡的…谢磨的（农家户用手推磨豆腐，石磨用久了磨面的纹路就会粗糟，影响磨豆腐的质量，要谢刻一下。）、编竹椅的、做木工家具的…
记的有一年，来了两个走村串户的木工师傅。我家正缺一台“风谷机”，两个木工师傅真的是天才啊，主人出料，师傅出工，一天就把一台完好精致的风谷机给做出来，这风谷机我家一用就是几十年。
7， 幺妹儿灯、狮子灯
在童年的记忆里，还有一种声音伴随着我们成长，那就是唱“幺妹儿灯”的锣声和鼓声。
幺妹灯也可以说是专门在过年期间在民间走村串户的一种半艺术半商业行为。通常年前几天就要演到正月十五。表演者是一群农民，他们多少初通一点拉二胡和说唱的民间艺术。他们一个戏班子就是十来个人，逐家逐户的去拜年表演节目。节目分为唱和演，演就是简单的故事小品。戏班子走到那里，七里八村的群众就追到那里，老百姓是百看不厌，百追不倦。演完以后，农家就会给几块拜年的钱。但幺妹灯的戏班子也有不去的人家，那就是家里刚死过人在半年之内的。戏班子平时吃住都在有点关系的农户家里，农户也很仁义，当成客人，没有收住宿费和饭钱。
从八十年代初，幺妹灯在农村火了大概七八年，就不再受热捧，逐渐被冷落。后来一些地方的“狮子灯”代替了幺妹灯大行其道。很多人家不再欢迎这种行为，说艺术没艺术，说本事没本事，就成了一种纯粹的要钱行为。尤其是乡镇上的街坊商铺更是不胜其扰，一天都要来四五次狮子灯、牛儿灯“拜年”的。有的商店只给一两元，有的只给一个米花糖，店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有的干脆不理他们。
由于这些年农村经济的发展，农民普遍致富，很多人不愿再去做那些让人尴尬不齿的事了。我们也是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过年的锣鼓声了。
8， 用文字留住记忆
童年时代离今天渐行渐远。当年的玩伴有的已在含饴弄孙，有的也是满头花发，往事如梦，留下的只是一连串美好的记忆。
今天的孩子们只是在重复着前人的年龄数字，然而我们那个时代和今天他们这个时代，如同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享受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
今天的农村小孩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没有下过田插过秧；没有挑过粪没有担过水；没有放过牛没有赶过猪；没放学时和伙伴们翻山越岭嘻闹回家的乐趣；没有我们那个时候的千百种人际游戏和自制小手枪大风筝的生活乐趣；没有感受过集体看电影的热闹氛围；没有和伙伴们一起去山林里做过一次野炊；没有听到过敲锣打鼓和唱戏的声音……
今天的孩子有的就是对网络游戏的沉迷，对手机以外世界的冷漠和麻木；有的就是做不完的作业和应付不完的各种补习班…
如果我今天不用文字把我童年的记忆留住，今天的孩子和未来的孩子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是一道和他们完全不同的风景。未来若干代的孩子们还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的祖祖辈辈生来就有手机、电脑、外卖和汽车及发达的交通网……
2022年2月9日
换一换
